谢桑年一眼看出来,骆潇在考自己观察力,把他当小孩。
他声色平静:“院长想要一个出色、听话又廉价的夫子,恰好我足够聪明又瘸腿,不能种地也无法科举,没有其他出路,他认为他想让我干什么、想开多少报酬都可以。”
如此情况,他怎么动容?
骆潇咋舌,真是好聪明的少年,把院长心中的小九九摸得清清楚楚。
大概院长还不知道他已经被看透彻了。
谢桑年这大半年来真是飞速成长,以前的他大概只关心读书和谢依宁,所以才被谢青林和韩千山钻了空子吧?
骆潇感慨:“这种德行败坏之人,竟是书院院长,只怕里边的学子迟早要遭殃。”
谢桑年道:“未必。平庸之人,没有利用价值,很少会遇到危险。”
骆潇:“…………”
如果别人说这样的话,她会觉得好猖狂,但是从谢桑年嘴里说出,却是那么合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为庆祝你洗刷冤屈,恢复清白,即将拥抱美好的新生活,今晚上我们去醉仙楼庆祝一番。”骆潇说道。
谢桑年搁在腿上的手,微微蜷缩起来。
在他看来,洗刷冤屈这件事,势在必行,是他必须翻越过去的山,是他理所应当做的事情。
……需要庆祝吗?
骆潇继续道:“请骆夫人今晚来吃饭,感谢她这几天对我们的帮助。顺便问问她,弘文书院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谢桑年“嗯”了声,听从她的安排。
吃饭庆祝、请客在晚上,不过午睡醒来,骆潇和谢桑年就出门了。
骆潇说:“只是吃顿饭不太够,还要给骆夫人准备一样礼物才行,礼多人不怪。”
骆潇推着谢桑年走了许多铺子。
买书或者笔墨纸砚都不行,不久前骆静姝才送过谢桑年这些东西,他们再送同样礼物,显得不走心。
头面、首饰之类的,以骆静姝的财力可以买最顶级的,他们送的话太普通。
“送她的礼物,应该既独特,又不花费太多银子。”骆潇问谢桑年:“你可有什么主意?”
说着就注意到前面的扇铺。
骆潇推着谢桑年进去,立即有小二上前介绍,骆潇很快注意到一面团扇。
店小二说:“这团扇如今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客官您瞧上面的桃花、莲花、桂花以及梅花,是以一年四季为主题的,而且用的是真花,咱们用上了贴花的工艺,能用很久,您闻闻,还有淡淡花香。”
骆潇嗅了一下,还真有,淡淡的,似有若无,沁人心脾。
店小二:“这里留了空白,姑娘还可以请人往上面题诗,更显独特。”
骆潇决定买这把团扇,店小二说要十五两银子,骆潇震惊,和上等文房四宝的价格一样。
不过这柄团扇用料是真好,湘妃竹,还是名家手艺,工艺也极好,不是粗制滥造的那种。
幸好只是小名家手艺,才这个价格,如果是大家手艺,价格直奔五十两银子不可。
骆潇和店小二讲价,最终讲到十两银子。
旁边的书桌上,放置了笔墨纸砚,店小二问她:“姑娘是自己题诗,还是我们这儿的人帮您写?”
骆潇指了指谢桑年:“你来写,也表达一下你的感激之情。”
谢桑年微微颔首。
骆潇把他推到书桌前,小二帮忙磨墨。
骆潇略作思索,道:“就写‘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卿卿赠我情。’”
谢桑年握着笔,幽静看向她:“这句不好。”
“那你说写什么?”
谢桑年收回视线,往团扇上落笔。
不消片刻,骆潇看见“自有岁寒心,岂慕桃李颜”一行诗句跃然团扇之上。
骆潇咂摸着这句诗的意境,比自己原先“改写”的更合适,骆静姝当下的境况,更需要这样一句鼓励的诗词。
“你不仅诗写得好,字写得更好,两者搭配,相得益彰。岁寒心与清雅当中透出来的锋芒字迹融合在一起,顶级。”骆潇一边看团扇上的字,一边夸赞。
谢桑年注意到,她眼眸很亮。
他向来紧绷的嘴角,也跟着微微放松。
团扇收好之后,骆潇去隔壁的首饰铺子转了一圈,金银、翡翠、宝石首饰都有,看得骆潇目不暇接,暗暗下定决心赚钱了就来买。
从首饰铺子出来,他们去醉仙楼。
何裕兴虽然不在,但是掌柜的把骆潇和谢桑年,当成贵客招待,给他们安排了一个视野绝佳的包间。
骆潇向掌柜的说明,要给谢桑年庆祝,同时请骆夫人吃饭。掌柜的便开始给她安排菜单,最后再问她的意见,要增减些什么。
骆潇看了菜单,硬菜、素菜,点心都有,便问谢桑年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谢桑年摇头:“想吃的都在上面了。”
其中自然包括骆潇做出来的红烧肉和富贵鸡。
骆潇便把菜单交给掌柜的:“就按照掌柜的推荐的来,我相信您一定把最好吃的推荐给我们了。等客人到了再上菜哦。”
掌柜的笑盈盈,下楼去了。
这骆姑娘能力出众,却一点也不骄傲,待人真诚又有礼,说的话也让人喜欢听。
一炷香时间后,骆静姝便来了,骆潇叫小二上菜,又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
“扇子是我挑选的,诗句是谢桑年题上去的,希望骆夫人不要嫌弃。”
“怎会嫌弃?我很喜欢,你们有心了。”她眼圈有点红,上面题的诗句,让她感受到激励。
人人都认定她有钱有闲,哪里需要什么激励?
可再有钱有闲,遇到那种事情,也还是会肝肠寸断,难以走出来。
菜肴陆续上桌,骆潇“研制”出的两道招牌菜都在其间,骆静姝更是赞不绝口。
“我送去府城的书信,第一时间到了我爹手里。你说巧不巧,那天弘文书院的院长,就在我家里做客。
“我爹和院长说了谢公子的事情,院长想着谢公子才刚治疗腿疾,尚且坐在轮椅之上,特给谢公子半个月时间休养,六月初十辰时正抵达弘文书院,参加入学考试即可。
“院长还说,谢公子既已经考中秀才,必定能够考入弘文书院。”
这话很含蓄,骆潇和谢桑年听懂了——只要他去考试,院长就可以看在骆静姝父亲的面子上,直接让他入学。
谢桑年自认为不需要院长降低要求录取他,但他还是立即拱手谢过。
骆潇也连忙道谢。
这顿晚饭吃得畅快又满足。
双方分开之后,骆潇推着谢桑年的轮椅,走在寂静的月色中。
“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出来买东西,衣服鞋子、书籍,还有一些日常生活所需的东西,提前准备好。日子到了,你直接去府城即可,你腿脚不便,考试结束也不必出来买东西了。”骆潇语气寻常。
谢桑年的脸色,却迅速沉冷下去。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骆潇虽然鼓励他去府城弘文书院读书,却没有和他同去府城的打算。
大有在此处和他分道扬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