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云江书院,一处僻静的角落,四下无人,韩千山将银锭子放到谢青林手上。
谢青林激动的心尖都在颤抖,忙不迭的道谢。
韩千山背对着他,仰头望明月,背影是说不尽的傲然:“说说吧,今日承文轩里发生的事情。还有丁夫子女儿那边的事情。”
谢青林便将承文轩的事情细细说来,不过刨除掉他被迫给谢桑年和骆潇道歉的事情没说。
“谢桑年离开承文轩没多久,丁小姐就闻讯赶过来,众人七嘴八舌把谢桑年的情况给说了,她追到茶肆去,我们在外面还听到她唾骂谢桑年的声音。”
如果不是茶肆外面有人守着,他非要带着大伙儿进去,继续看谢桑年的笑话不可。
就是谢桑年那个后娘邪门得很,云来客栈那个破腹取子的神仙一样的大夫,居然是她!
如果不是提前听他娘说过,他根本不相信!
“过去大半年了,想来谢桑年的腿是彻底断了,再也无法救治回来。今天的他虽然看着人模狗样的,但人已经彻底坐在轮椅上,往后再也不是韩兄您的对手。”
韩千山忽然侧眸朝他看来。
谢青林立即改口:“瞧我这话说的,曾经他也不是您的对手!不过仗着有几分才华,试图压过您,他简直不自量力!”
所以落得这么个下场!
谁不知道,韩千山家里在县城中小有权势?书院院长都和他们家有交情。
据说他们家在府城里,还有个亲戚,很厉害。
就等着韩千山考到弘文书院之后,开始栽培他呢,韩千山的前途不可限量。
“他竟还有银子买轮椅?”韩千山挑眉。
“嗐!是他爹买回去的那个后娘,有点能耐,会给人接生,赚了点银子。谢桑年字写得不错,那后娘待他好,大概是想借用谢桑年的手,抄书赚钱呢。”
这说法符合韩千山对穷人的看法,一文钱都要算计来算计去的,当下也就没再把谢桑年和他后娘当回事。
更何况,他亲眼看见谢桑年的腿被砸伤,又被谢德丰狠狠踩断的,时至今日,那骨头折断的声音,他都还能记得清楚。
很清脆,很好听。
一个残疾人,此生再也无缘科考,能写字、擅写字,也不会再有机会站到他的面前,成为他的竞争对手。
韩千山嘴角弯起一抹浅笑。
姑父可是说了,他尚且年轻,暂时不中举没什么关系,举人本就不好考。
许多读书人考了一辈子,没中举也是有的。
但是只要他能够考入弘文书院,姑父就会不惜一切力量栽培他。
而他进入弘文书院读书,中举只是早晚的事情。
韩家在云江县虽然小有权势,但是放在府城里仍然是不够看的,而他注定是要带着韩家步步高升的那个人。
过两天,他就要离开云江书院,去往弘文书院读书,到时候院长和夫子,都会来送他。
谢桑年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命贱。
任务完成,谢青林悄然离开书院,母亲还在外头的客栈等他,所以他今晚上不住书院宿舍。
手头银子不多,他们母子选择的客栈比较便宜,也因此客栈比较偏僻。
谢青林越是往前走,人群越稀少,冷不防的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谢青林和那人一起摔倒在地。
“对不住,对不住,小兄弟没事吧?”那人将谢青林从地上拉起来。
谢青林怒火填胸,正要呵斥他走路不长眼睛,结果那人就一边给他整理衣襟,一边恐惧无比地说道:
“小兄弟这么晚了别出门了,快回家去,附近有人跳河自杀了!”
谁自杀都和他没有关系!谢青林如此想着,只关心身上的银子有没有掉出来。
“瞧小兄弟这般打扮,想必是云江书院的学子无疑,那跳河的少年,也曾经是你们书院的学子呢。”
谢青林微微蹙眉。
就听那人继续说道:“据说那少年在云江书院的时候,每次考试都位于榜首,有状元之才,很得院长和夫子的重视。”
谢青林眉头皱得更深,原本漠不关心的他,此时心头发紧,脚步都挪不动道了,只想听眼前的男人说得更多些。
“只是可惜!他行窃被发现,又被他父亲打断腿,书院容不下他,他科举之路再无希望,年纪轻轻竟跳河寻死了!”
谢青林心头大颤:谢桑年他寻死了?
他瞧着谢桑年像野草一样,生活落魄,却依旧茁壮成长,怎么都除不掉,怎么可能寻死?
如果这是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听说他被赶出书院之后,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终于鼓起勇气到县城来,想找点抄书的活计混口饭吃,怎奈何他昔日行窃被赶出书院的事情,被宣扬出去,他生路被断,又名声尽毁,所以想不开了。”男人不住叹息。
谢青林:「真是谢桑年无疑了,也对,拥有状元之才的天之骄子,遭遇了白天那等事情,谁还有脸活下去?」
男人又语带恐惧地说道:“听说那少年跳河之前,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什么玉佩、银子之类的词语。还有什么青林害我!”
谢青林浑身一颤。
男人继续道:“河边的人见他要轻生,试图阻止他,反而被他大力甩开!又听他大声说道:‘我从未行窃,是谢青林诬陷我!
‘我的父亲之所以出现在书院,打断我的腿,也是被谢青林怂恿!我生不是他的对手,死后便化作冤魂来向他索命!’”
谢青林腿软,差点摔倒在地,男人搀扶住他。
“听起来很可怕吧?这少年说完就带着无尽怨气,投入河流当中。故而众人听得他死亡的消息,才会感到害怕。
“小兄弟你也别夜晚出门了,他怨气冲天,恐怕成为厉鬼后,找人报仇时,会祸害无辜啊,尤其你还是云江书院的学子!”
谢青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手脚冰凉,说不出一句话来。
男人还说道:“听说他身边有个亲人,也许是他姐姐,一路寻找他,找得快发疯了,才知晓他跳河了,人从河水里捞出来时,已经没呼吸了,他姐姐哭得肝肠寸断,叫人看了实在揪心。”
谢青林知道,那人不是谢桑年的姐姐,而是他的后娘。
他推开身前的男子,转身大步往客栈方向跑,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客栈房间他白天就和母亲来过了,他当下直奔房间,嘴里喊着“娘”,推开房门,下一瞬,看到里面的景象时,汗水刹那浸透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