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之与景枫策马狂奔,赶回营地时,眼前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与惨状。
原本井然有序的营地区域,此刻大半营帐都已化作焦黑的残骸,兀自冒着缕缕青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和硝烟味。
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尸体,有身着甲胄的士兵、服饰鲜明的御前侍卫、蒙面黑衣的刺客。
甚至还有一些未来得及逃散、不幸罹难的朝廷官员及其家眷,鲜血染红了泥土,哀鸿遍野,如同人间炼狱。
景枫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在原地,脸色煞白,声音都带着颤:“我们……我们离开不过大半个时辰……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许言之眉头紧锁,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无暇感叹,目光迅速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远处那顶最为显眼的帝王御帐上。
他二话不说,立刻朝着御帐的方向飞奔而去。
景枫也回过神来,强烈的担忧压过了惊惧,他紧跟在许言之后面,一边跑一边忍不住高声呼喊:“皇兄!皇兄!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御帐虽然未被完全焚毁,但也已是千疮百孔,帐帘被利刃划破,内部一片混乱。
桌椅倾倒,器具碎裂,地上赫然躺着两具黑衣刺客的尸体,却唯独不见宣帝的身影。
景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慌乱地抓住许言之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言之!皇兄……皇兄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就在这时,旁边一堆用来喂马的垛草忽然发出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玉卿立刻察觉,低喝一声:“谁?!”
同时一个箭步上前,长剑出鞘半寸,小心地拨开草垛。
当看清草堆里的人时,玉卿不禁惊呼出声:“王爷!世子!是顺公公!”
许言之、景枫和落云闻声,立刻围了过去。
只见小顺子浑身是血,瘫靠在草垛上,官袍被撕裂多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气息微弱。
他看见许言之和景枫,浑浊的眼睛里勉强聚起一丝光亮,用尽全身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王……爷……世……世子……有,有人行刺……陛下……许王爷……与、与千丞相……护着皇上……往、往南边……去了……快……快去……救驾……”
话未说完,他脑袋一歪,眼睛闭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顺子!”景枫心急如焚,就要上前。
许言之却比他更快一步,俯身伸手,指尖迅速探向小顺子的颈侧。
感受到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脉搏后,他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他还活着,”许言之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峻,“但失血过多,伤势极重。若再不救治,撑不了多久。”
景枫闻言,立刻对落云下令:“落云!你立刻去找些金疮药和干净的水,先想办法保住他的命!我去找皇兄!” 他说完,转身就要往南边冲。
“站住!”许言之却猛地出手,一把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景枫不由得一个趔趄。
景枫不解地皱紧眉头,焦急地看向许言之:“言之?你拦我做什么?!皇兄有危险!”
景枫心急如焚,猛地想要挣开许言之的手,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皇兄身边。
然而,许言之的手却如同铁钳般,抓得比刚才更紧了些。
他的目光没有看景枫,而是快速扫过眼前这片尸横遍野、浓烟滚滚的营地废墟,声音沉冷如冰:
“景枫,冷静些!”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
景枫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恐慌,“皇兄他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叫我怎么冷静得下来?!”
许言之猛地转回头,死死拽住他,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地剖析着眼前的危局:
“你想想!这次秋猎,规模盛大,人员繁杂,本就容易给贼人可乘之机!”
“以皇上的深谋远虑,怎么可能不设防?可眼下营地还是变成了这般模样!”
景枫被他点醒,瞳孔一缩,脱口而出:“是啊……这样的话,要么,这一切根本就是皇兄设下的引蛇出洞之局!”
“要么……就是有人里应外合,背叛了皇兄!”
“所以,我们更不能冒失!”许言之的声音斩钉截铁,“否则,不仅救不了驾,反而可能正中敌人下怀,将皇上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景枫焦躁地抓了抓头发,虽然明白道理,但担忧与恐惧依旧如同烈火灼心:“可……可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不放心皇兄!”
“言之,我们一起去寻他,彼此有个照应,总可以了吧?”
许言之看着他眼中真切的恐惧与依赖,沉默一瞬,终究是缓缓放开了手,但接下来的话却更加残酷现实:
“倘若真有人背叛了皇上,那么他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皇上一人。你,皇上胞弟,同样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毫不留情地指出关键弱点,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
“你武功不济,轻功更是……若是同行,遇到埋伏,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拖累所有人,成为需要分心保护的累赘。”
景枫被他这番毫不婉转的大实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只能梗着脖子道:“你……你!你能不能说得婉转点?!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许言之没理会他的抱怨,迅速说出自己的安排,语气不容置疑:
“以防万一,你和落云,立刻带着顺公公下山!他的伤不能再拖,必须尽快救治。”
“你们的目标,是去二十里外的翠云谷,调集驻扎在那里的巡防营火速前来!”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景枫,点明关键:“巡防营,非皇命或特定信物不能轻易调动。”
“此刻,只有你安王亲至,才能让他们相信并出兵!”
说着,许言之从袖中取出两枚制作精巧、闪烁着五彩光泽的信号烟花,将其中一枚塞到景枫手中:
“我们各自持一枚五彩信号弹。”
“你到达巡防营,确认可以调兵后,立刻燃放一枚,告知我你已抵达并开始行动。”
“随后,你可先带一部人马回营地搜查,看看还有无活口与线索。”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而我,若找到皇上,且一切尽在皇上掌控之中,我便不会燃放信号。”
“若……若皇上当真陷入险境,急需救援,我会立刻燃放我手中这枚。”
“你见到信号,无论身在何处,立刻带兵循信号方向前来救驾!明白吗?”
景枫紧紧攥住那枚冰凉的信号弹,指节泛白,嘴角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心中天人交战。
他既担心皇兄,又不愿让许言之独自涉险,更痛恨自己此刻的“无能”。
许言之看着他挣扎的模样,放缓了语气,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坚定:
“景枫,相信我。”
“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皇上。”
说完,他不再犹豫,毅然转身,招呼玉卿,准备朝着南边的密林出发。
“言之!”景枫在他身后猛地喊住他。
许言之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景枫看着他那决绝而挺拔的背影,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清晰地传来:
“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一定……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带来援兵!你等我!”
许言之微微侧首,留下一个让人安心的侧影和简短却郑重的两个字:
“放心。”
随即,他不再停留,与玉卿一同翻身上马,两骑如离弦之箭,毫不犹豫地冲入了南边那片未知而危机四伏的茂密山林,身影很快被浓郁的绿色吞噬。
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景枫狠狠抹了一把脸,将所有的担忧和不安强行压下。
他转身,看到落云已经用布条将昏迷的小顺子牢牢固定在马背上。
“落云!我们走!”景枫翻身上马,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是!王爷!”落云应道,紧随其后。
两骑快马,载着肩负求援重任的安王和生死不明的内侍总管,调转方向,朝着山下巡防营驻地的方向,扬鞭奋蹄,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