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寂雪在家中痴痴地等了好几日,镇平王府那边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传来半点消息。
许言之没有来见她,甚至连只言片语的解释或问候都没有。
这种沉默,让她更加肯定——许言之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并且,他是在刻意躲着她。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得她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骄傲如她,既然对方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她也不再愿意放下身段一次次上门去自讨没趣。
接连几日,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里,茶饭不思,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整日里魂不守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这可急坏了千丞相。
这日刚下朝,他便忧心忡忡地直奔女儿的院落。
轻轻推开房门,就看到千寂雪独自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发呆,原本明媚鲜活的小脸苍白憔悴,下巴尖了不少,眼下一片淡淡的青影,整个人像是蔫儿了的花朵,失了所有颜色。
千丞相的心顿时像被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声音里充满了慈爱和担忧:“宝贝闺女?爹爹的心肝,你这是怎么了?”
千寂雪恍恍惚惚地回过神,看到是父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都有些虚弱:“爹爹,你怎么来了?下朝了?”
千丞相上前,心疼地拉起女儿冰凉的手,将她带到软榻边坐下:“你这个样子,爹爹怎么能不来看看?瞧瞧,这才几天,就瘦成这样了……爹爹的心都要疼死了。”
他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叹了口气,试图开解她:“傻孩子,这世上好男儿多的是,青年才俊任你挑选。只要你点头,什么样的人家嫁不得?何必非要为了许家那小子如此伤神憔悴?他……他到底有什么好?”
听到这话,千寂雪一直强忍的委屈和伤心瞬间决堤。
她鼻子一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顺势偎进父亲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声音哽咽得厉害:
“可是爹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人有什么好……我只喜欢世子哥哥,从小就只喜欢他一个……”
她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襟,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浮木,无助地哭泣着问道:“爹爹,我该怎么办啊?我心里好难受……要是……要是有一天,世子哥哥他真的娶了别人,女儿……女儿真的要活不成了……我该怎么办啊爹爹……”
她的哭声充满了绝望和迷茫,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娇蛮任性,只剩下最纯粹的伤心和恐惧。
千丞相抱着怀中哭泣不止的女儿,感受着她单薄肩膀的颤抖和无助的哽咽,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他眼中充满了为人父的心疼与怜惜,但更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言的神色。
他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无声地给予安慰,心中却是波涛汹涌,百转千回。
他深知自己这个女儿对许用情至深,几乎可以说是情根深种,难以拔除。
少女怀春,一心一意,最是纯粹,也最是伤人。
然而,他更清楚的是镇平王府如今看似尊荣,实则处境微妙,乃至险峻。
新帝登基,根基未稳,太后一党虎视眈眈,今日御书房风波可见一斑。
许言之作为世子,更是身处漩涡中心,未来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他作为丞相,并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娇宠长大的宝贝女儿卷入这样的政治风险与动荡之中。
他只愿她一生平安喜乐,嫁个安稳清贵的人家,而非踏入镇平王府那可能危机四伏的深宅。
可是……自己女儿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看着娇憨,实则骨子里犟得很,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让他无比头疼。
感受到女儿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抽噎,千丞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种种顾虑,用最温和的声音开口道:
“好了好了,爹爹的乖女儿,快别哭了。”
他拿出帕子,轻轻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眼睛都肿成桃子了,再哭下去,可真要不漂亮了。”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能让女儿转移注意力的话题:“再过两日,便是宫中的四国大比了。如此盛事,京城有头有脸的年轻人都会去。届时……许言之作为镇平王世子,必定会出席。你想不想去瞧瞧?”
果然,一听到许言之会去,千寂雪立刻抬起了红肿的眼睛,虽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但眼神里已经燃起了一丝光亮,她连忙点头,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去的!爹爹,我要去的!”
千丞相看着女儿这瞬间的反应,心中又是无奈又是酸涩,却只能顺着她道:“想去那就不能再哭了。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漂漂亮亮地去。不然到时候脸色不好看,岂不让人笑话?”
千寂雪闻言,立刻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眼睛,强忍着哽咽道:“没哭,我没哭了爹爹。”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看着女儿这副为了能见到许言之而强行振作、却又难掩伤心的模样,千丞相一时陷入了深深的两难境地。
该如何是好?是顺势而为,或许还有转机?
还是快刀斩乱麻,哪怕会让女儿痛苦一时?
这位在朝堂上能纵横捭阖、运筹帷幄的老丞相,在面对爱女的终身幸福时,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和犹豫。
他只能暂时将种种思绪压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好,那爹爹就去给你安排。你先好好歇着,爹爹让人给你送些你爱吃的点心来。”
千寂雪乖巧地点点头,目光却已经飘向了窗外,显然心思早已飞到了两日后的四国大比上。
千丞相暗自叹息一声,起身离开了女儿的房间,眉宇间的凝重却丝毫未散。
转眼便是四国大比的正日。
经过前两日盛大的迎宾仪式与休整,真正的较量终于拉开帷幕。
这一日,皇宫内专为比试开辟的场地早已布置得庄重恢宏,旌旗招展,看台层叠。
文武百官、各国使臣及参赛才俊均已按序入场,气氛肃穆而热烈。
在这满堂华彩之中,千寂雪的出现,依然轻易地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她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一身淡紫色云锦宫装,颜色清雅不俗,裙袂用料讲究,行走间如流云拂动,飘逸出尘,却又因精致的剪工与考究的纹饰而丝毫不失相府千金的尊贵气度。
如墨青丝梳成了时下流行的飞仙髻,发间别着的一套同色系珍珠头面,珠花造型灵巧,当中镶嵌的紫水晶在她行动间流光溢彩,愈发衬得她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这一身装扮,既符合她未出阁贵女的身份,又恰到好处地凸显了她的娇美与灵动,在庄重的大场合下丝毫不显怯场,反而像一朵悄然绽放的紫罗兰,清新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