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晨雾尚未散尽。
千寂雪强撑着未愈的身子,在花枝与花月的搀扶下,步履微颤地来到镇平王府门前。
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都隐隐作痛,但她眼神中的坚定却未曾动摇半分。
早已候在门内的姜管家快步迎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为难:“千小姐,您身上伤还未好,怎么不在府中好生将养?”
千寂雪脸色苍白,声音却清晰:“听闻许……世子至今未醒,心中实在挂念,特来探望。”
姜管家面露难色,躬身道:“千小姐,世子确实一直昏睡,未曾醒来。”
“府中如今闭门谢客,专心照料。”
“不如……待世子病情好转,老奴再亲自去府上请您前来做客?”
千寂雪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正因世子一直未醒,我才更应前来探望。”
“难道……姜管家连这点方便都不肯通融吗?”
“这……”姜管家措辞谨慎,“实在是……男女有别,怕扰了小姐清誉啊。”
千寂雪闻言,轻轻挥开花枝搀扶的手,忍着伤处的抽痛,向前微颤着迈了两步,直至在姜管家面前站定。
她微微倾身,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说道,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男女有别?”她重复着这四个字,语调微妙,“姜管家……你确定吗?”
姜管家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与惊骇,仿佛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
他死死盯着千寂雪,嘴唇微张,却一时失语。
千寂雪直起身,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语气轻缓,却带着千钧之力:“有些话,本小姐……不想说得太明白。”
姜管家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额角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他心神剧震、不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摊牌之际——
一个清朗又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自千寂雪身后响起,打破了这凝固的紧张:
“这一大早的,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景枫一身靛蓝色常服,利落地从安王府的马车上跃下,动作间带着他特有的张扬。
“老奴参见安王殿下。”姜管家连忙躬身行礼。
“起身吧。”景枫随意地摆了摆手,目光随即落在了一旁的千寂雪身上。
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竟异口同声地开口:
“你的伤好了?!”
“没事,死不了!”
紧接着,又是不约而同:
“别学我说话!”
“有完没完!”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愣了一下,随即又动作一致地翻了个白眼,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跟在景枫身后的落云,嘴角死死绷紧,肩膀几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心中默念:真是天生一对冤家。
景枫率先挪开视线,仿佛刚才那幼稚的同步不曾发生,转向姜管家,语气正经了几分:“姜管家,言之今日情况如何?可曾醒过?”
姜管家垂首回道:“回安王殿下,世子……尚未醒来。”
“嗯,”景枫点头,脚下却已迈开了步子,“那本王进去瞧瞧他。”
说罢,他也不等姜管家回应,自顾自地便往府内走去。
镇平王府的侍卫面面相觑,终究无人敢阻拦这位与自家世子交好、且向来泼皮无赖的安王殿下。
千寂雪见状,立刻抓住了机会,对着姜管家微微扬起下巴:“既然安王殿下能进,那本小姐自然也能进去探望。”
她不再多言,示意花枝花月跟上,便忍着身上的不适,紧随着景枫的背影踏入府门。
镇平王府门口,只留下姜管家一人望着两人先后消失的方向,在清晨的微风中独自凌乱,额角似乎又冒出了新的冷汗。
这府里的秘密,怕是……要藏不住了。
千寂雪与景枫二人一路穿廊过院,也一路斗嘴不停。
一个言辞锋利,一个寸步不让,直听得跟在后面的落云连连摇头,只觉自家王爷这辈子的伶牙俐齿都用在和千小姐吵架上了。
踏入许言之所在的院落,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只余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室内更是静谧,唯有玉卿一人如同沉默的影子般守在榻前。
“参见安王殿下。”玉卿见礼。
“起来吧。”景枫摆手,目光已投向床榻,“言之他还是没醒?”
玉卿沉默地摇了摇头。
景枫上前几步,正想凑近细看,却被身后的千寂雪不客气地推了一个趔趄。
“挡路了!”她低斥一声,自顾自地绕过他,径直走到榻边坐下。
目光落在许言之身上,千寂雪敏锐地察觉到那些外露的伤痕已明显收口愈合,新生的皮肉泛着健康的粉色。
这恢复速度快得异乎寻常,她不禁微微蹙眉,带着几分探究问道:“我怎么瞧着,她这伤……好得也太快了些?这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景枫与玉卿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却都默契地没有接话,一个假装研究床柱雕花,一个低头整理本就不乱的袖口。
千寂雪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疑窦更深,却也不便再追问。
她转回头,看着许言之沉静的睡颜,语气不由得放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这都多少天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为你担心……”
见她情绪低落,景枫那股子别扭的安慰人的劲儿又上来了。
他故意用懒洋洋的语调打破沉寂:“喂,大小姐,你能不能起开,也让本王坐这儿歇会儿脚?”
千寂雪立刻抬头,没好气地瞪他:“那边榻上、椅子上哪儿不能坐?偏要挤在这儿?”
“本王就要坐我兄弟床边,不行吗?”景枫抱着胳膊,理直气壮。
“就不行!”千寂雪寸步不让。
眼看新一轮的拌嘴大战一触即发,躺在床上的许言之,那置于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作,如同投入静湖的一粒石子,未能惊动争吵的二人,却未能逃过始终静立一旁、目光如炬的玉卿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