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玉卿垂首跪在崖边,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眼泪无声地砸落在泥土中。
景枫踉跄着站起身,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与水渍,朝着宣帝的背影深深躬身:
“皇兄!臣弟请旨,带人下崖搜寻镇平王世子!望皇兄恩准!”
宣帝深吸一口气,闭上通红的双眼,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狠狠逼回。
当他再转身时,脸上已恢复了帝王的威仪,只是那沙哑的声音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安王领旨。”
“朕命你,即刻带领五千精兵,沿崖底水域及两岸,全力搜寻镇平王世子许言之……以及千丞相之女千寂雪的下落。”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臣弟,领旨!” 景枫沉声应道,猛地站直了身体。
一旁的玉卿立刻站了起来,声音因悲痛而沙哑,却异常坚定:“安王殿下,属下同去!”
景枫看了他一眼,重重点头:“好!”
两人不再耽搁,向宣帝行了一礼,迅速转身点齐人马,寻找能够下崖的路径。
另一边,千丞相因悲痛过度,已被人扶至一旁休息。
宣帝看向面色灰白、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的许栋安,心中痛惜与愧疚翻涌:
“镇平王……言之若非为保朕脱身,绝不会……是朕愧对许家,愧对言之。”
许栋安眼帘低垂,掩去眸中所有情绪,声音沉静得可怕:“陛下言重了。护佑君王,是臣子本分,更是许家之责。是言儿命该如此。”
“朕,一定会找到他。”宣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管是生还是……死。”
许栋安深深躬身:“老臣……谢陛下。”
宣帝还想再安抚几句,一名侍卫快步上前来报:“陛下,嘉禾长公主与……江乾西的尸身均已找到,如何处置?”
这一声禀报,瞬间将宣帝从悲伤中拉回残酷的现实。
他目光一凛,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一直被制住、堵着嘴的成化侯。
冰冷的杀意取代了眼中的悲切,他寒声道:
“把嘉禾,给朕拖过来。”
侍卫将昏死过去的嘉禾像丢弃破布般拖了过来,掼在宣帝面前。
昔日雍容华贵、不可一世的长公主,此刻发髻散乱,华美的宫装沾满尘土与血污,黯淡无光,狼狈得连街边乞儿都不如。
宣帝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她,最终落在了一旁被死死制住的成化侯身上。
成化侯虽被堵着嘴,仍目眦欲裂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宣帝挥了挥手。
侍卫会意,一把扯掉了他口中的破布。
口中的束缚刚一解除,成化侯嘶哑而恶毒的咒骂便破口而出:“景祁!你很得意吧!”
“今日是我棋差一招!但你记住,你这皇位坐不稳的,总有别人会来取你狗命!”
宣帝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声音沉冷如铁:“朕登基以来,自问待你们不薄。”
“荣华富贵,地位尊崇,哪一样少了你们的?你们却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不薄?呵呵……哈哈哈!”成化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癫狂,“景祁,你登基不过数月,我江家,太后母族王家,但凡在朝为官者,哪个不是被你明升暗降,架空权力!”
“如今竟敢说待我们不薄?”
“当日若无我等鼎力支持,你能坐上这九五至尊之位吗!”
“你的龙椅尚未坐热,就想兔死狗烹?这便注定有人要反!”
“难道不是你们仗着从龙之功,贪得无厌,妄图钳制于朕,让朕做个傀儡皇帝吗?”
宣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怒火,“朕未曾追究,仍让你们安享尊荣,已是仁至义尽!”
“你们不知感恩,竟敢谋逆!朕便诛你九族,也不为过!”
“呵,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成化侯啐出一口血沫,脸上露出极端怨毒而又畅快的狞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用不着在此假仁假义!”
他死死盯着宣帝瞬间变化的脸色,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对方的心口:
“反正……有你的好知己、许大世子在黄泉路上先行一步,本侯爷走着也不寂寞!”
“哦,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恶意满满,“你还不知道吧?”
“树林里射向千寂雪,却被他用身体挡下的那支箭上……涂满了‘百花软筋散’!”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他拔剑挟持我儿,独自断后,不过是强撑着为你演完最后一出忠君戏码!”
“他注定是个死人了!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
宣帝瞳孔骤缩,猛地冲到成化侯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因极致的惊怒而颤抖,“你再给朕说一遍!”
成化侯笑得越发猖狂,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我说——许、言、之、他、活、不、了!”
“他注定要给我儿陪葬!”
“呃——!”
狂笑戛然而止。
宣帝眼中杀机暴涨,猛地甩开他,反手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入了成化侯的心脏!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言之若死,”宣帝盯着成化侯瞬间圆睁的、充满难以置信的双眼,声音冰冷得如同地狱修罗,“江家、王家,九族之内,便是条狗,朕也绝不会让它见到明天的太阳!”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发力,长剑透体而过,剑尖自后背贯穿而出。
成化侯的血,顺着冰冷的剑锋,汩汩滴落,迅速在他身后的土地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剑被抽出,成化侯的尸身重重倒地,那双圆睁的眼空洞地望着天空,凝固着不甘与惊愕。
宣帝漠然转身,染血的指尖微微发颤,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愤怒与悲恸尚未平息的余波。
他走回昏死的嘉禾身旁,声音冷硬如铁:
“来人。”
侍卫应声上前,躬身听令。
“把嘉禾长公主,”宣帝的目光扫过她那狼狈不堪的形容,没有一丝动摇,“就地处决。”
“陛下,不可!”许栋安急步上前,压低声音劝阻,“驸马与江乾西已伏诛,若长公主亦死于此地,太后那边……恐会狗急跳墙,行事再无顾忌!”
“况且,留她一命,便是活证啊!”
“太后?”宣帝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朕如今还在乎她跳不跳墙?”
“她跳与不跳,朕都要她死!”
“至于嘉禾……”
他顿了顿,目光扫视全场,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血腥气:“朕说她谋逆被诛,谁敢质疑,便是乱党同谋,立诛九族!”
“朕倒要看看,谁的舌头,能硬过朕的刀!”
“可是陛下……”许栋安还想再劝。
“够了!”宣帝骤然怒喝,打断了他,“朕意已决,爱卿不必再言!”
他转向侍卫,斩钉截铁地下令:“杀了她。”
“是!”
侍卫领命,大步上前,寒光一闪,利剑精准地刺入嘉禾心口。
昏迷中的长公主甚至未曾醒来,身体猛地一颤,便再无声息。
“割下她与成化侯的首级,”宣帝看着那两具尸身,语气平静得可怕,“用锦盒装好,朕要带回宫,亲自送给太后,当作……朕的‘孝心’。”
“遵命!”
侍卫手起刀落,两颗血淋淋的头颅被提起。
浓稠的鲜血滴滴答答,在肃杀的山风中,于地面上晕开两片刺目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