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悬剑峰,议事大殿。
平日庄严肃穆的大殿,此刻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铅云。殿内光线晦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在四壁摇曳,映照着端坐于上首的青云宗当代宗主——云岚真人那紧锁的眉头,以及下方数位长老或惊怒、或凝重、或忧虑的面容。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殿外隐约传来的、比往日急促了许多的护山大阵运转的低沉嗡鸣,以及远处云海中翻涌不定的灵气乱流,无声地诉说着整个宗门正面临的不安。
“消息……确认了?”云岚真人的声音缓缓响起,清越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他身着月白道袍,面容清矍,三缕长须垂胸,看似仙风道骨,但那双平素温润如古潭的眼眸深处,此刻却跳动着骇人的寒芒。
“回禀宗主,”下方一位负责情报与对外联络的执事长老上前一步,声音干涩,“经由留在秘境入口的特殊传讯阵法多次确认,结合潜入萧家暗线冒死传回的只言片语,以及半个时辰前,秘境极北方向再次爆发、且比之前更加剧烈的‘星陨血煞’异象……可以断定,青冥师弟传回的消息……八成属实。”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语气更加沉重:“暗影阁确与‘源秽’勾结,其‘圣主’正在极北‘陨星古祭坛’举行某种接引‘源秽’的邪恶献祭。夜家那拥有‘星空之瞳’的丫头夜琉璃,已被擒作‘祭品’。而我宗弟子墨临渊……因其身负疑似上古‘守墟一族’血脉与混沌灵根,被认定为‘钥匙’相关者,亦是暗影阁必得之目标。如今,他们一行人在秘境中屡遭追杀,伤亡惨重,聂千重……疑似已陨落,司徒斩、姜离烬重伤昏迷,墨临渊、苏云漪、凌无垢、林玄等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萧家老祖萧天厉,已亲自进入秘境,目标直指墨临渊。”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一位青云宗高层的心头。
聂千重陨落?司徒斩、姜离烬重伤?墨临渊等人下落不明?萧天厉亲自出手?
大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几位长老脸色变幻,有痛心,有愤怒,有难以置信,更有深深的忧虑。
“守墟一族……混沌灵根……钥匙……祭品……源秽……”一位须发皆白、面容古拙的太上长老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浑浊的眼中闪过追忆与惊骇,“难道……上古预言……真的要应验了?‘秽语惑心日,万界劫起时’……”
“太上长老,您知晓内情?”云岚真人目光如电,看向那位辈分极高的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长叹一声,缓缓道:“宗门最古老的秘典《青云镇魔录》残卷中,有零星记载。言及上古有‘守墟’一族,世代守望一处名为‘归墟之眼’的封印,镇压着域外邪魔‘源秽’入侵的通道。此族血脉特殊,与混沌相关,其传承信物‘守墟古玉’乃封印之‘钥’或‘锁’的关键。而‘星空之瞳’等特殊体质,则可能成为加固或破坏封印的‘祭品’……没想到,这传说竟是真的,且与我青云宗弟子牵扯如此之深!”
另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怒喝道:“暗影阁!萧家!这帮狼子野心之辈,竟敢勾结域外邪魔,图谋不轨!这是要颠覆我整个修真界的根基!宗主,我等不能再坐视了!必须立刻集结力量,杀入秘境,救回弟子,摧毁祭坛,灭掉暗影阁和萧家!”
“杀?怎么杀?”另一位较为冷静的长老皱眉反驳,“秘境入口特殊,排斥高阶修士,金丹后期以上强行进入风险极大,且会引起空间动荡。萧天厉是仗着与暗影阁勾结,或许有特殊手段才得以潜入。我宗金丹后期及以上的力量,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大规模进入。再者,暗影阁经营日久,势力盘根错节,萧家也非易与之辈,更有那神秘莫测的‘源秽’威胁……贸然全面开战,恐非上策。”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本宗弟子惨死,看着邪魔阴谋得逞?”火爆长老须发皆张。
“自然不是!”云岚真人沉声开口,压下殿内纷争,“救援弟子,挫败阴谋,势在必行。但需谋定而后动。”
他目光扫过众人,条理清晰地下令:
“第一,立刻启动宗门最高级别戒备,护山大阵全开,巡查力度加倍,严防暗影阁与萧家趁机偷袭或破坏。同时,秘密联络与我们交好的皓月宗、水云仙宫等势力,共享情报,商讨联合应对之策。此事关乎整个修真界安危,非我青云宗一家之事。”
“第二,秘境方面。立刻挑选一批精锐的筑基巅峰与假丹弟子,由两位金丹中期的长老带队,携带宗门重宝和破界符箓,不惜代价,设法稳定通道,进入秘境增援。首要任务,接应并救援青冥、墨临渊等幸存弟子。若事不可为……以破坏祭坛、阻止‘源秽’降临为最优先。”
说到此处,云岚真人眼中闪过一丝痛惜。这意味着,必要时可以放弃对部分弟子的救援。
“第三,关于萧家和暗影阁。启动所有潜伏暗线,全力搜集他们在各处的据点、人员、计划情报。同时,联合其他正道宗门,在经济、资源、舆论上对萧家进行全面打压、孤立。对暗影阁已知的据点,进行有计划的清剿打击,断其爪牙,扰其部署。”
“第四,关于‘守墟一族’与预言。请太上长老立刻前往藏经阁深处,调阅所有相关古老典籍,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找出更多关于‘归墟之眼’、‘守墟古玉’、‘源秽’以及预言的详细信息,寻找可能的破解或对抗之法。”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显示出云岚真人作为一宗之主的决断与魄力。
众长老凛然应命,各自领命而去。大殿内很快只剩下云岚真人和那位太上长老。
“宗主,”太上长老看着云岚真人,缓缓道,“墨临渊那孩子……若他真是‘守墟’血脉,且混沌灵根已显……那他的未来,恐怕已不仅关乎我青云宗,更关乎此界安危。此次劫难,或许……也是他必须经历的宿命。”
云岚真人默然,目光望向殿外翻涌的云海,仿佛能穿透无尽空间,看到那极北之地血色的天空。“雏鹰不经历风雨,如何翱翔九天。只是这风雨……未免太过酷烈。无论如何,他既入我青云宗门,便是我青云宗弟子。宗门,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弟子。”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暗影阁,萧家,还有那所谓的‘源秽’……既然将爪子伸到了我青云宗头上,那就要做好被斩断的准备!”
就在青云宗高层紧急商议、整个宗门如临大敌般运转起来的同时。
秘境,极北冰原,那处隐蔽的冰洞之内。
时间仿佛凝固在幽蓝的冰晶微光与沉重的喘息声中。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
墨临渊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但胸膛那微弱的起伏始终未曾停止。守墟古玉贴在他的心口,散发着持续而温润的暗金光晕,与血纹玉佩一起,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死死护住他最后一线生机,并与那蔓延的紫黑色毒力进行着无声而惨烈的拉锯战。他右臂的惨状触目惊心,紫黑已蔓延至肩颈,皮肤开裂处不再流血,反而凝结着紫黑色的冰晶,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苏云漪和凌无垢经过短暂的调息,服用了身上最后几枚疗伤丹药,勉强恢复了一丝行动能力,但内伤依旧沉重,灵力十不存一。两人守在墨临渊身边,轮流为他渡入微弱的灵力,协助古玉稳定伤势,眼中充满了担忧与疲惫。
林玄躺在角落,依旧昏迷,但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怀中青灵蕴生藤的幼苗,在冰洞相对稳定的环境下,似乎吸收到了一丝微弱的天地灵气,叶片蜷缩的幅度减小了一丝。
夜砚秋背靠冰壁,手中紧紧攥着那卷黑色皮卷。他的脸色在幽蓝冰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眼神却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亢奋。他已经在皮卷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是一段关于“以星力疏导、以毒攻毒、暂时平衡异种能量”的古老法门,旁边还配有一幅简易的星图,以及几种特定毒物的配伍。这法门,似乎正是为应对类似墨临渊当前“多种剧毒与异种能量冲突”的绝境而设计的!
“找到了!”夜砚秋低呼一声,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这皮卷后半部分,果然记载了夜家先祖与万毒宗某位长老合作研究时,留下的几种应对复杂毒伤和能量冲突的秘法!其中一种‘星毒引渡术’,或许能暂时稳住墨临渊的伤势,甚至……引导出部分他体内淤积的毒力与异种能量,为我们所用!”
苏云漪和凌无垢闻言,立刻看向他,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当真?需要怎么做?”苏云漪急切问道。
夜砚秋快速解释道:“此法需以特定星辰之力为引,配合几种具有‘疏导’、‘中和’特性的毒物,在伤者体内构建一个临时的‘星毒桥’,将那些冲突、淤积的毒性力量引导、分流出部分。但这需要施术者精通星力与毒理,且伤者必须有极强的意志力和生命力支撑,过程极其痛苦危险,稍有不慎便会加速毒发或能量暴走。”
他看向墨临渊,眼神复杂:“墨兄意志坚韧,又有古玉护体,或许……可以一试。我们手头没有那些特定毒物,但这冰原环境特殊,或许能找到替代品,或者……用我们自身的力量模拟。最重要的是星辰之力,我的星力修为足够作为‘引子’。”
“有多大把握?”凌无垢冷静地问。
“不足三成。”夜砚秋坦白,“而且即便成功,也只是暂时稳住,争取时间。要彻底解毒疗伤,必须找到更对症的天材地宝或更高明的医道大家。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否则……墨兄恐怕撑不过半日。”
苏云漪和凌无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三成把握,也好过坐以待毙!
“需要准备什么?我们全力配合!”苏云漪斩钉截铁道。
夜砚秋点头,开始快速说出需要准备的事项:调整冰洞内气息,布置简易的星光接引阵纹(以他自身星力和皮卷星图为基),寻找或模拟几种疏导性质的“药引”(可能需要苏云漪的水云之力和凌无垢的冰莲之力配合,尝试模拟皮卷记载的几种阴性、寒性毒物的疏导特性)……
就在三人低声商议,准备冒险一试之际——
冰洞外,那呼啸的风雪声中,隐隐传来了不同寻常的破空之声,以及……细微却清晰的灵力探查波动!
“有人靠近!是追兵!”凌无垢冰蓝色的眸子猛地一凝,瞬间起身,冰寒气息提起,尽管微弱,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凛冽。
苏云漪和夜砚秋也立刻警觉,中断商议。夜砚秋迅速收起皮卷,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是萧家那两个假丹修士?还是幽姬摆脱了麻烦追了上来?
墨临渊的救治刚刚看到一丝渺茫的希望,追兵却已至洞口!
刚刚因找到方法而升起的一丝振奋,瞬间被更沉重的危机感取代。冰洞狭小,无处可退,而他们三人,几乎都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是放弃救治,拼死一战?还是冒险继续,赌追兵不会立刻发现这隐蔽的裂隙?
幽蓝的冰光,映照着几张苍白而坚定的脸庞。洞外的风雪声,越来越近。
宗门震动于远方的威胁,而此地的绝境厮杀,一触即发。
(第10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