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并没有声音。
所以，当那几十吨提纯的氦-3燃料在那艘矿运船的自爆中瞬间释放时，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在南天门太空港的监控屏幕上，只能看到那个紫色的漩涡中心，突然暴起了一团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强光。
那是纯粹的能量宣泄。
就像是一根烧红的铁棍捅进了冷水里，那个正在缓慢张开的“死手系统”星门，在这个巨大的“煤气罐”撞击下，遭遇了物理法则层面的强行打断。
“撞击确认！”
c-137的声音很少这么激动，他的虚拟形象甚至因为数据流过大而出现了马赛克。
“高能爆发中和了空间奇点！那个漩涡……它便秘了！”
屏幕上，原本平滑、优雅、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紫色光圈，此刻就像是一个接触不良的老式显像管电视，开始疯狂闪烁、扭曲。原本正在扩张的边缘，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狠狠攥了一把，不仅停止了扩大，反而开始剧烈坍缩。
“炸塌了？”苏壮盯着屏幕，手里还没干的枸杞水也不喝了。
“塌了一半。”
大赵（异界版）此时也接入了通讯，她的触手在全息键盘上飞舞，像是在弹奏一首死亡狂想曲，“氦-3的聚变反应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高频震荡波，刚好干扰了星门的频率。这就像是你正在下载100G的学习资料，突然有人把你的网线给剪了一半。”
“说人话。”
“通道变得极其不稳定。大型战舰过不来了。它们会被乱流直接撕碎。”
苏壮松了一口气，刚想坐下，大赵紧接着来了个“但是”。
“但是……小的东西能过来。”
“小的？”
“就像是纱窗虽然挡住了苍蝇，但挡不住小黑虫子。”大赵指着屏幕上的一片红点，“那边的猎杀者并没有放弃。它们虽然过不来主力舰，但正在疯狂地往这边塞‘填塞物’。”
话音未落，警报声再次变调。
【警告！侦测到大量实体穿越！】
【数量：100……500……1000+】
【识别特征：无人攻击机群\/自律信标】
在那片混乱的闪烁光芒中，虽然没有了百公里长的外星母舰，但无数个黑色的、三角形的物体，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密密麻麻地从即将闭合的裂缝中喷涌而出！
它们不大，每一个大概只有小汽车大小，通体漆黑，没有任何驾驶舱，只有冰冷的传感器红眼。
“猎杀者V-型无人机。”c-137迅速给出资料，“这是它们的‘清洁工’，专门用来清理战场残骸和……有机生物的。”
上千架无人机一出星门，立刻四散开来，并没有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而是瞬间组成了一个规整的球形防御阵，同时向四面八方发射出肉眼不可见的各种扫描波段。
苏壮看着那一幕，狠狠啐了一口。
“这帮孙子，主力过不来，就想用小兵来恶心我们？”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指挥中心，并没有恐慌，反而嘴角裂开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传我命令。”
“这不是入侵，这是‘送经验’。”
“通知‘蓝翔分校’那群正在试驾破烂的小崽子们。”
“新手保护期结束了。谁能干下来一个，奖励海城重工内部食堂饭票十张！干下来十个的，送地球限量版显卡一张！”
“全军出击！”
……
月球轨道，第17号废弃扇区。
一艘外形极其甚至可以用“丑陋”来形容的飞船正躲在一块漂浮的巨大广告牌残骸后面。
这就是张伟（键盘杀手）、吊车大叔和四眼黑客拼凑出来的那架“拖拉机”。它的主体是一个重型工程牵引头，两边焊上了两个并不对称的姿态引擎，头顶还顶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雷达其实是卫星电视锅盖的探测器。
“这就是真家伙吗……”
张伟的手心全是汗，死死抓着那个也是改装过的工业摇杆。
透过布满划痕的舷窗，他看到了远处那片刚刚炸开的光辉，以及那些正在向外扩散的黑色蜂群。
“别慌，小孩。”
吊车大叔坐在副驾驶，手里依然拿着那个酒瓶，但他另一只手正在疯狂地在仪表盘上拨动开关，“我以前开吊车在工地上遇到流氓来闹事，也是这阵仗。你看那些黑玩意儿飞行的轨迹……”
大叔眯着眼睛，“它们很死板。像是在走程序。”
“那是AI自动巡航模式。”后座的四眼推了推眼镜，此时他的十根手指正在那个简陋的掌上电脑上敲出残影，“我在尝试入侵它们的通讯频段……该死，加密等级太高了，全是乱码。不过我发现它们的索敌逻辑是基于‘热源’和‘金属反应’。”
“也就是谁亮打谁？”张伟咽了口唾沫。
“差不多。”
就在这时，一个突发状况打破了三人的紧张。
就在他们的飞船正前方，一个白色的、椭圆形的物体正以一种极高的速度，一边翻滚一边向他们撞来。
“敌袭？！”张伟下意识就要扣动扳机（虽然这艘船上其实没有什么像样的枪，只有两门用来碎石的激光钻头）。
“等等！那是海城重工的逃生舱！”四眼大喊，“那是自己人！”
嘭！
一声闷响。
那个逃生舱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这艘破烂飞船前面那个专门用来推垃圾的巨大铲斗里。
如果是普通飞船，这一下估计已经坠毁了。但这艘船是工程船，皮糙肉厚得令人发指，仅仅是晃了两下。
张伟下意识地启动了机械臂，把那个逃生舱抓到了面前。
透过逃生舱的玻璃，三个人看到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一只绿皮肤的、浑身脏兮兮的、还没自己膝盖高的外星生物，正把脸死死地贴在玻璃上，眼泪鼻涕横流，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根只剩下一半骨头的烧鸡腿。
它的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鸡腿失而复得的狂喜。
“这……这就是那个撞星门的英雄？”张伟傻眼了，“它是个猴？”
“那是地精。海城重工的核心技术骨干。”四眼更正道，“我在内部论坛上看到过，这种生物虽然看起来猥琐，但也是真的很猥琐。”
还没等他们把这位“英雄”弄进来，雷达突然红了。
滴滴滴！
三架黑色的三角形无人机已经脱离了大部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它们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调转方向，尾部的离子推进器爆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被发现了！”四眼大喊，“距离接触还有十秒！这船没有护盾！”
“没护盾就用肉扛！”吊车大叔怒吼一声，“小孩！听我指挥！把前面的铲斗举起来！角度仰起三十度！”
“那是铲子！不是盾牌！”张伟虽然在喊，但手上的动作比脑子还快。
多年的电竞经验让他在这一瞬间进入了“心流”状态。
工程船笨重的液压臂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那个巨大的、厚达半米的合金铲斗像是一面巨盾，猛地竖在了驾驶舱前面。
滋——！
三道暗红色的激光束打在铲斗上，烧得钢板通红，但并没有击穿。这铲斗本来就是设计用来在岩浆边上作业的耐高温合金！
“没死！”张伟兴奋得大叫。
“别光挨打！大叔，能不能还手？！”
“这破船没炮！”大叔看了看控制台，这上面只有“挖掘”、“钻探”、“粉碎”、“抓取”几个按钮。
这毕竟是蓝翔太空技校的教学用车，谁也没指望它能空战。
但这几个按钮，在大叔眼里，突然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没炮？”大叔嘴角露出一丝狂野的笑容，“谁说没炮就不能杀人？”
他猛地拍下了那个写着【强力电磁吸盘】的红色按钮。
飞船腹部的一个用来吸附大型废铁的工业电磁铁瞬间通电！
正在从飞船下方高速掠过、准备绕后偷袭的那架无人机，本来飞得好好的，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瞬间失控，狠狠地“吸”向了工程船的肚子！
咣当！
一声巨响，整个飞船都在震动。那架高科技的无人机像是一贴狗皮膏药，死死贴在了工程船的底盘装甲上，无论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磁力的束缚。
“四眼！打开腹部垃圾粉碎口！”大叔大吼。
“收到！”
在工程船的腹部，两扇原本用来粉碎矿渣的旋转刀轮缓缓打开。
那个被吸住的无人机，绝望地发出了电子惨叫，然后被直接送进了两组反向旋转的高强度钨合金刀轮里。
咔嚓！滋滋滋！轰！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和爆炸声，那架代表着猎杀者文明尖端科技的无人机，直接被这一套“土法作业”给搅成了一堆废铁渣子，从飞船尾部喷了出来。
【系统提示：击杀目标+1】
【获得成就：太空清洁工】
三人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变成烟花的敌人。
“这就……干掉了？”张伟有点不敢相信。
“战术。”大叔重新拧开酒瓶，猛灌了一口，“所谓战术，就是把对方拉到和你一样的工地水平，然后用你丰富的搬砖经验打败它。”
“既然这招管用……”四眼推了推眼镜，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我刚刚把这套‘电磁吸附+粉碎’的指令编写了一个快捷宏。只要它们进入两百米范围，自动触发。”
“那还等什么？”
张伟双手握住摇杆，眼中的怯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在网吧连坐开黑时的癫狂。
“兄弟们！刷野了！”
那艘笨重、丑陋、像拖拉机一样的工程船，居然在真空中做出了一个极其不科学的漂移，拖着那个还在哇哇乱叫的地精逃生舱，竟然主动冲向了另外两架无人机。
而这样的场景，在月球轨道周围不断上演。
海城重工那几千艘乱七八糟的民用船、改装船，原本在面对正规军时应该是一触即溃。
但面对这种智商不高、只会死板攻击的无人机群，人类那无穷无尽的“下三滥”手段开始发挥作用。
有的船用采矿激光烧它们的传感器。
有的船扔出一大堆太空垃圾干扰雷达，然后趁机用机械臂抡大锤。
甚至有几个送外卖出身的小伙子，开着高速穿梭艇，玩起了“风筝流”，引着无人机往月球表面的环形山撞。
原本应该是悲壮的星际入侵战，硬生生被这群地球街溜子打成了“太空拆迁现场”。
……
“够了。”
在南天门指挥台，苏壮看着战场局势暂时稳住，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无人机只是开胃菜。
虽然星门炸了一半，但如果不彻底把那个口子堵上，后面指不定还会漏出来什么更大的东西。
而且，现在的局面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一旦对面回过味来升级了算法，这群新兵蛋子撑不过半小时。
必须要有重锤定音。
苏壮转过身，看向窗外那个已经初具雏形的怪物。
伊甸园号的根系已经彻底寄生在那艘金色战舰的空壳里，虽然外装甲还没铺完，虽然很多炮塔还露着电线，虽然动力系统全靠两台看起来像是要把自己震散架的核聚变引擎硬推。
但它已经是一个整体了。
“小赵，引擎点火能到多少？”
“百分之三十。再高龙骨会断。”小赵冷静地回答。
“百分之三十……够了。”苏壮点了点头。
“大赵，那些根须固定好了吗？”
“我想好了，亲爱的。”大赵的声音透着兴奋，“那些根不仅能固定，它们甚至可以作为近战武器。你要试试吗？”
“试试。”
苏壮走到了那个临时搭建的总指挥席上——其实就是一个焊死在地板上的老板椅。他一屁股坐下，把那把一直背在身后的热熔斧“咣”的一声拍在控制台上。
“全舰广播。”
“这里是海城重工，南天门二期项目组，总工头苏壮。”
“所有在外作业的单位，不管你是开高达的还是开铲车的，立刻给我让开一条道！”
“大家伙要出门了。”
随着苏壮的一声令下，整个南天门太空港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那个原本像是肿瘤一样附着在港口的巨大结合体——【昆仑号】（半成品），伴随着数千个姿态调节喷口的猛烈喷射，缓缓脱离了母港的系泊臂。
它看起来一点都不科幻。
它像是一截腐烂了一半的金色木头，上面缠绕着无数蠕动的血管，尾部喷着不稳定的蓝色尾焰。
丑陋，狰狞，甚至有点恶心。
但在苏壮眼里，这是最美的工业艺术品。
“目标：月球背面星门残骸。”
“全速前进。”
“既然那个门关不上……”苏壮点燃了一根烟，看着屏幕上那个闪烁的漩涡。
“老子就亲自把船横在那儿，把门给我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