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城中村的逼仄巷道浸泡得更加深沉。几盏昏黄的路灯有气无力地挂在电线杆上,光线勉强撕开一小片黑暗,却让更多的阴影显得愈发狰狞。
苏壮提着一袋刚买的速冻水饺,正要拐进自己那栋楼的楼道,脚步却猛地一顿。
巷口,几道人影堵住了去路。
为首的正是阿光,他换下了一身流里流气的夹克,穿了件黑色的紧身t恤,将虬结的肌肉线条绷得清清楚楚。他没有像耗子那般咋咋呼呼,只是静静地靠在墙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眼神阴鸷地像一头即将扑食的野狼。
他身后,站着四五个精壮的汉子,个个神色不善,将本就不宽敞的巷子堵得严严实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苏壮心中了然,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老金的提醒果然没错,阿光这条鬣狗,闻到血腥味就不会轻易松口。
他面色平静地走上前,仿佛没看到这剑拔弩张的阵仗,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有事?”
阿光将嘴里的烟取下,用指尖捻了捻,目光在苏壮身上来回扫视,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成色。“小子,别装了。我们老大豹哥想请你过去喝杯茶,聊聊天。”
“没兴趣。”苏壮回答得干脆利落。
“有没有兴趣,可由不得你。”阿光冷笑一声,语气陡然变得森寒,“我这人不喜欢兜圈子。你最近发了笔小财,我们都知道了。豹哥说了,年轻人有本事是好事,但也要懂规矩。这片地界,是豹哥罩着的,你发了财,总得有点表示吧?”
苏壮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又是这套说辞,跟耗子那帮废物没什么区别,只是换了拨更强壮的人来说而已。
“表示什么?”他明知故问。
“很简单。”阿光伸出三根手指,“把你发财的秘密说出来,以后每个月利润的三成,上交给豹哥。豹哥保你在这片地方安安稳稳,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如果我说不呢?”苏壮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
阿光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朝苏壮身后那栋黑漆漆的居民楼努了努嘴。
“我听说,你跟隔壁那个带孩子的小妞走得挺近啊?叫刘梅是吧?孩子叫小雅?”
阿光慢条斯理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向苏壮的底线,“你说,那小姑娘长得挺水灵的,就是身体不太好,有哮喘?这要是大半夜的,被什么动静吓得犯了病,身边又没人……啧啧,多可怜啊。”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苏壮心底直冲天灵盖。
他可以容忍这些人冲着自己来,无论是勒索还是威胁,他都有无数种方法应对。但他绝不能容忍,他们将刘梅和小雅这对无辜的母女卷进来。
那是他内心深处,为数不多想要守护的一片柔软。
看着苏壮瞬间阴沉下来的脸,和眼中迸射出的骇人寒光,阿光心中反而一定。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怕你有本事,就怕你没弱点。只要有弱点,再硬的汉子也能给你掰弯了。
“怎么样?小子,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吗?”阿光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他身后的小弟们也纷纷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气氛变得愈发嚣张和压抑。
苏壮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体内的纳米蜂群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开始微微躁动,一股解离万物的冲动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有绝对的信心,在三秒之内,让面前这几个人全都变成失去行动能力的废人。
但是……然后呢?
打了阿光,还有豹哥。豹哥背后,或许还有更庞大、更复杂的势力。自己现在羽翼未丰,一旦暴露了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引来的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是国家机器的注意。
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来发展。
不到万不得已,这张底牌绝不能轻易掀开。
更重要的是,他今晚就算解决了阿光,也无法保证豹哥不会丧心病狂地对刘梅母女下手。他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在她们身边。
必须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一个能将这群贪婪的豺狼彻底引开,甚至让他们自取灭亡的办法。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苏壮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的眼神开始变化,那股凌厉的杀气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惊恐和挣扎。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色也开始发白,紧握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反复数次,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阿光一直紧盯着他的表情,看到这番变化,脸上的得意更甚。他知道,这小子心理防线快要崩溃了。
“我……我说……”苏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求你们,别去动她们母女,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副样子,落在阿光眼里,就是彻底的服软。
“早这样不就完了?”阿光拍了拍苏壮的肩膀,力道很重,带着侮辱性,“说吧,你的钱,到底是怎么来的?别告诉我是你捡垃圾捡来的,这话说出去,三岁小孩都不信。”
苏壮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眼中闪烁着恐惧、不甘,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贪婪。
“是一张图,”他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朝四周看了看,仿佛怕被别人听见。
“图?什么图?”阿光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藏宝图!”苏壮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神秘的诱惑力,“我在垃圾场最深处,挖到了一个密封的铁盒子,里面是一张旧时代的藏宝图!”
“藏宝图?”
不仅是阿光,他身后的几个小弟也都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不可思议又极度兴奋的神情。
这年头,谁还没看过几部寻宝电影?虽然觉得荒诞,但当这个词从一个确确实实发了横财的人嘴里说出来时,就带上了一种致命的魔力。
“放屁!你当我是傻子?”阿光毕竟比手下有脑子,立刻厉声喝道,试图用威压来判断苏壮话语的真伪。
“是真的!”苏壮急切地辩解道,他的演技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那张图上标记了好几个地方,都是旧时代一些大人物藏匿财富的秘密地点!我只是找到了其中最小、最不起眼的一个,就在城郊的一处废弃工厂地下,所以才挖到了一些金子。”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后怕和侥幸的神情,“那个地方都有机关,我差点就死在里面了!所以我才不敢再去动其他地方!”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而且逻辑完美自洽。
首先,解释了苏壮黄金的来源——挖出来的,所以纯度高,而且来路不明。
其次,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一次性拿出大量的金子——因为有危险的机关,他只敢动最小的一个。
最后,也解释了他为什么还住在这个破地方——因为他虽然找到了宝藏,但也怕得要死,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胆小、懦弱,但走了狗屎运的穷小子”形象,瞬间在阿光心中立了起来。
阿光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眼中贪婪的火焰瞬间升腾,几乎要将理智烧毁。
宝藏!
不是一点点金子,而是一整个旧时代大人物的宝藏!
如果这是真的,那别说一个月三成利润了,就算是整个城市,他豹哥都能横着走!
“图呢?把藏宝图交出来!”阿光一把抓住苏壮的衣领,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
“图不在我身上。”苏壮被他摇晃得连连后退,脸上写满了惊恐,“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敢带在身上!我把它藏起来了!”
“藏在哪了?”阿光追问道,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
“我不能说!”苏壮拼命摇头,“这是我唯一的保命符了!给了你们,你们肯定会杀人灭口的!”
这句话反而让阿光更加相信了。没错,换做是自己,也会这么想。
贪婪的火焰在燃烧,但阿光残存的理智让他明白,不能把这只下金蛋的鸡逼得太紧。
他松开苏壮的衣领,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善”一些:“小子,你别怕。我们豹哥是讲究人,只要你乖乖合作,把图交出来,我们一起发财,少不了你的好处。以后你就是我们豹哥的亲兄弟!”
苏壮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但又似乎在权衡利弊。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咬着牙说道:“我可以把图给你们,但是你们要给我一笔钱!一大笔钱!我要离开这里,永远不回来!”
“要钱?”阿光眯起了眼睛。
“对!”苏壮的眼中,那种贪婪和恐惧交织的神色更加浓郁了,“你们吃肉,总得让我喝口汤吧?我要一百万!给我一百万,我就告诉你们藏宝图在哪,甚至可以告诉你们那个我已经去过的宝藏点,证明我没说谎!”
这个提议,让阿光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
这太合理了!
一个穷怕了的懦夫,在生死关头,想的不是鱼死网破,而是趁机再捞一笔,这完全符合人性!
如果苏壮痛快地交出藏宝图,他反而会怀疑有诈。但现在,苏壮讨价还价,反而证明了他说的都是真的。
“一百万太多了。”阿光开始跟他拉扯,这更像是一场真实的交易了。
“不多!跟整个宝藏比起来,一百万算什么?!”苏壮梗着脖子,寸步不让,“少一分都不行!不然我就算死,也要把图毁了,谁也别想得到!”
两人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阿光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好,一百万就一百万。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交易的地点和方式,得由我来定。”
“你想怎么样?”苏壮警惕地问。
“很简单。”阿光说道,“你先把藏宝图拿出来,我们验证真伪。只要是真的,钱,一分不会少你的。为了确保不被外人打扰,我们找个清净点的地方交易。”
“什么地方?”
阿光阴冷的目光扫过苏壮,一字一句地说道:“城西,废弃汽车坟场。明天晚上十二点,你一个人来。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图。”
苏壮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和恐惧,似乎对那个地方充满了畏惧,但最终,在金钱和活命的诱惑下,他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定了。但是,你们不能耍花样!”
“放心,我们是讲信誉的。”阿光笑得像一只得逞的狐狸。
他看着苏壮“失魂落魄”地转身,踉跄着走进漆黑的楼道,嘴角的冷笑愈发扩大。
一百万?
他一分钱都不会给。
他计划得很清楚,明天晚上,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废车场,拿到藏宝图,逼问出所有关于宝藏的秘密之后,就把这个碍事的小子就地解决掉,神不知鬼不觉。
一个完美的计划。
阿光心情大好,立刻带着手下离开,他要马上回去召集所有精锐人手,在废车场布下天罗地网,确保万无一失。
……
另一边,苏壮回到了自己那间狭小的出租屋。
他反锁上门,之前脸上所有的恐惧、懦弱、贪婪和挣扎,都在关上门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表情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眼神深邃而冰冷,仿佛刚才那个被吓破胆的少年只是一个拙劣的幻影。
他走到桌边,将那袋已经有些融化的速冻水饺放下。
阿光刚才为了“表示诚意”,给了他一万块的“定金”。
苏壮没有去看那笔钱,体内的纳米蜂群,在他的意念驱动下,如同苏醒的蜂巢,开始活跃起来。
藏宝图的谎言,是他为阿光和豹哥精心准备的诱饵。
而城西的废车场,则是他为他们挑选的坟墓。
之前所有的隐忍和退让,都将在明晚,用最原始、最彻底的暴力,画上一个句号。
他的眼中,之前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刺骨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