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仪式在夕阳西斜时告一段落。
赵灵儿被簇拥着回到洞房所在的栖鸾院，卸下沉重的凤冠繁和头饰，换上了第三套喜服。
这套礼服比之白日迎亲、拜堂时所穿的更加轻便，但依旧是正红色广袖流仙裙，以金线银丝绣着鸾凤和鸣的图案，雍容华贵，行动间却不再束手束脚。
按照南域修仙世家的习俗，晚间的喜宴，新娘子需出来与宾客共饮一杯，以示答谢。
这也给了新人双方家族展示人脉、交际应酬的机会。
赵灵儿对镜整理妆容，镜中人面色被胭脂染得红润，眼底的疲惫和紧张被掩盖。
红袖和碧痕伺候在侧，屋内安静得能听见烛芯噼啪的微响。
“小姐，”红袖低声禀报，“二小姐来了。”
赵灵儿心头一紧：“快请。”
门被推开，柳清音闪入，反手布下隔音结界。
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放在桌上。
“灵儿，”柳清音说道，“晚宴的汤羹中，被人下了醉梦散。无色无味，修士服下后约半盏茶功夫便会昏睡不醒。”
赵灵儿瞳孔骤缩：“是针对所有宾客，还是……”
“所有。”
柳清音打开食盒，“下药之人手法老道，混在送往大厨房的调料中。幸而大师兄早有吩咐，让我盯着后厨。我暗中截留检验，发现了问题。”
“是何人下手？可抓住了？”赵灵儿急问。
柳清音摇头：“下手之人只是个被收买的赵府外围仆役，发现时已服毒自尽，线索断了。”
“但我们推测，这药多半是为方便他们夜间行事，让宾客和赵府护卫睡去，减少干扰。”
“那现在……”赵灵儿看向那些汤羹。
“我与大师兄、小六商议后，已做了处理。”
柳清音道，“送到你父母、几位长老、以及主桌的汤羹，已被我暗中调换。其余宾客……未作变动。”
醉梦散并非致命毒药，只是让人昏睡。
若韩家发现醉梦散没用，打草惊蛇，可能让敌人狗急跳墙。
任由宾客安睡，既能麻痹敌人，让他们以为计划顺利，也能减少晚间发生的混战中，宾客伤亡或碍事的风险。
“我明白了。”她低声道，“师兄师姐们考虑得周全。赵家护卫那边……”
“张义和李慕白已暗中通知了赵灵儿你护卫统领，他会安排。”
这已是能做到的极限。
赵灵儿点头，深吸一口气：“辛苦二师姐了。晚宴……我会小心。”
柳清音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掠过一丝关切：“一切按计划行事。大师兄与小六在席间，我与张义、李慕白会在外围策应。记住，无论如何，保全自身为先。”
说完，她收起食盒，撤去结界，悄无声息地离去。
赵灵儿重新坐回镜前，看着镜中一身红妆的自己，缓缓握紧了袖中的手。
不多时，门外传来喜娘和丫鬟们恭敬的请安声，以及韩钰的声音：“灵儿，可准备好了？该去前厅敬酒了。”
赵灵儿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她扬起一个略带羞涩的浅笑，扶了扶鬓边步摇，站起身。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门外，韩珏亦换了一身暗红色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
他脸上带着温柔笑意，目光落在盛装的赵灵儿身上时，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夫人，请。”
他的演技，真是无可挑剔。
若不是早知内情，谁能看出这副皮囊下的杀机？
赵灵儿垂下眼帘，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
“有劳夫君。”她声音轻软，听不出异样。
两人相携，在喜娘、丫鬟的簇拥下，朝着人声鼎沸的喜宴正厅走去。
长廊挂满红绸灯笼，光影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看似亲密无间，实则隔着看不见的深渊。
沿途遇到的宾客纷纷道喜，韩珏应对得体，言辞风趣，引得众人欢笑。
赵灵儿只需微微颔首，浅笑不语。
踏入正厅，喧闹扑面而来。
数十张宴席摆开，觥筹交错，笑语喧天。
赵家父母坐在主位，笑容满面，正与几位地位尊崇的来宾寒暄。
只是陆凌鸢却不在，她早被沈枝棠几人告知今晚可能有变动。
这个时候，赵灵儿的眸光掠过热闹的大厅，师尊也不知道易容成了什么样子，藏在暗处。
凌云宗众人被安排在紧邻主桌的席位上，秦昊把玩着酒杯，沈枝棠打量着四周，张义和李慕白坐得笔直。
韩珏接过侍从递来的酒杯，温声对赵灵儿道：“灵儿，我们先去敬父亲母亲，还有诸位长辈。”
赵灵儿柔顺点头。
赵灵儿跟着韩珏，向一桌桌宾客举杯。
她能感觉到，师兄弟姐妹们的视线始终跟随着她。
她也注意到，不少宾客在饮下汤羹后不久，眼神开始变得有些迷离，说笑声也渐渐低了下去，甚至有人已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侍从们似乎见怪不怪，只当是酒力不济，细心照看着。
主桌和附近几桌的赵家人以及朝阳峰众人，依旧清醒。
韩珏的目光偶尔扫过那些昏睡的宾客，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满意。
敬酒轮到朝阳峰这一桌时，气氛凝滞了一瞬。
秦昊率先举杯，笑容慵懒眸光深邃：“韩师弟，灵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师妹，日后，还请多多照拂。”
韩珏笑容不变，举杯相碰：“秦师兄放心，灵儿既已是我韩珏的妻子，我自当珍之重之。”
沈枝棠也端起一杯果汁，仰起小脸，露出天真好奇的表情：“韩师兄，你以后会带灵儿师姐去北溟看雪吗？听说北溟的雪景特别美呢！”
韩珏看着她，笑意温和：“自然。北溟风光大不相同，届时定请诸位师兄师姐同游。”
“那就说定啦！”沈枝棠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师妹。
只有赵灵儿，看到沈枝棠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手指向她比了一个“一切按计划”的手势。
韩珏终于带着赵灵儿回到主桌附近时，晚宴已近尾声。
厅中超过半数的宾客都已陷入昏睡，剩下的也大多醉眼朦胧，厅内喧嚣渐歇。
赵弘毅也饮了不少，脸色发红，正拉着一位老友絮絮叨叨。
周夫人强打精神应付着几位女眷。
韩珏柔声道：“灵儿累了吧？稍坐片刻，我便送你回房休息。”
“轰！！！”
就在这时，剧烈的爆炸声从赵府前院方向传来，震得喜宴正厅的琉璃灯盏哗啦作响，梁柱簌簌落下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