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种棚的塑料布刚被晨光晒得发烫,柏羽正蹲在育苗床边记录稻苗的株高,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苏婶高亢的笑声。
“柏羽哥!柏羽哥!” 苏晓梅的声音像林间的黄莺,穿透了棚外的蝉鸣,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
柏羽直起身,刚转过育苗床的拐角,就看见苏晓梅捧着个牛皮纸信封冲了进来。
她穿着件新做的蓝布衫,是苏婶用公社补发的布票扯的料子,针脚细密的盘扣衬得她眉眼格外清亮,头发用红绳扎成马尾,跑动间马尾辫在身后欢快地跳动。
“柏羽哥,我考上了!明天就去报到!” 她把信封递到柏羽面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
牛皮纸信封上印着 “地区农机学校” 的红字,右下角盖着学校的红色公章,边角还沾着些许尘土。
显然是从公社一路跑回来的。
柏羽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的录取通知书用道林纸印刷,字迹清晰工整。
“苏晓梅同学 录取至农机设计专业” 的字样格外醒目,下方还附着报到须知,列着需要携带的被褥、粮票和身份证明。
“农机设计专业,正好对口。” 柏羽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想起 1974 年国家对农机人才的迫切需求。
第八机械工业部刚成立不久,各地农机学校都在扩招,就是为了给农村培养懂技术的专业人才。
苏晓梅能学这个专业,不仅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将来还能为公社的农机发展出力气。
苏晓梅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用蓝布包着的东西,层层打开,露出一本厚厚的硬壳书,《农业机械设计手册》,封皮是深灰色的,印着齿轮和犁具的图案,出版社是机械工业出版社,出版年标注着 1974 年。
“这是我托表哥在地区书店买的,他排了半天队才抢到。” 她把书塞到柏羽手里,书页因为崭新而有些僵硬,“你搞农机改良肯定用得上,里面有好多播种机、拖拉机的设计图。”
柏羽摩挲着粗糙的书脊,翻开扉页,一行娟秀的钢笔字映入眼帘:“祝柏羽哥科研顺利 苏晓梅赠”。
字迹清丽工整,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犁具图案,和她之前给柏羽缝的工具包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他想起春播时苏晓梅蹲在田埂上,看着改良犁具时眼里的好奇,那时的她大概就对农机技术动了心。
“太珍贵了,这书在公社根本买不到。” 柏羽把手册抱在怀里,像捧着件稀世珍宝。
他知道,1970 年代的专业书籍有多难得,尤其是这种由中国农业机械化科学研究院编写的手册,汇集了当时最先进的农机技术,比他从培训课上抄的笔记详细百倍。
陈俊英抱着数据本进来,看到这场景,立刻凑过来:“晓梅姐,恭喜你!以后就是大学生了!”
他指着录取通知书上的专业,“农机设计?是不是能设计出比咱们改良的播种机更厉害的机器?”
苏晓梅点点头,眼里闪着光:“等我学好了,回来帮柏羽哥一起改农机,让咱们队里全用上新机器!”
这时,苏大叔提着半袋红枣来了,枣子是刚从自家树上摘的,还带着晨露的湿润。
“柏羽,快尝尝,沾沾喜气!” 他把枣子往柏羽手里塞,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要不是你,晓梅哪能有今天?这孩子以前总念叨,说要是能去学农机就好了,现在总算如愿了。”
柏羽的思绪突然飘回刚来时的日子。
原主的记忆里,苏晓梅因为升学名额被篡夺,整日以泪洗面,后来嫁给了邻队的光棍,三十岁不到就被农活压得背都驼了。
苏家因为缺粮,苏大叔冬天去山里挖野菜,摔断了腿,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而现在,苏家的土坯房翻新了,窗台上摆着苏婶养的月季花,苏晓梅即将踏上求学之路,原轨迹里的悲剧被彻底改写。
“这都是晓梅自己争气,考了满分,凭的是真本事。” 柏羽把枣子分给陈俊英,心里暖暖的。
他想起当初带着苏晓梅去公社申诉,她握着试卷的手虽然颤抖,眼神却无比坚定。
想起她在育种棚帮忙时,认真记录温湿度数据的模样,这个姑娘从来都不是需要依附别人的菟丝花,而是能靠自己绽放的向日葵。
007 的机械音适时在脑海里响起:【核心人物苏晓梅命运线修正完成,公社农机发展储备人才到位,世界线偏差率降至 8%。提示:苏晓梅的专业学习可为后续农机技术升级提供理论支持,建议保持技术交流。】
“柏羽哥,我明天一早就要去地区报到,公社的拖拉机正好去拉化肥,能带我一段。”
苏晓梅的声音拉回了柏羽的思绪,她的眼里满是憧憬,又带着些许不舍,“我到了学校就给你写信,把学到的技术都告诉你。”
柏羽点点头:“好,我也把改良播种机的新进展告诉你,咱们互相学习。”
傍晚,苏家院子里挤满了道喜的社员。
张婶送来一床新缝的被褥,被面是喜庆的红花图案。
李会计拿来个搪瓷缸,上面印着 “为人民服务” 的字样。
赵红兵扛来一捆柴火,说是给苏晓梅煮路上吃的鸡蛋。
苏婶在灶台边忙碌着,锅里炖着鸡肉,香味飘出老远。
这是苏家过年都舍不得杀的老母鸡,今天特意拿出来招待大家。
柏羽坐在院子的角落里,看着苏晓梅被众人围着问东问西,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他想起自己刚来时,社员们对他的怀疑和疏远,而现在,他不仅赢得了大家的信任,还亲手改变了一个姑娘的命运。
这就是 007 说的 “纠偏任务” 的真正意义。
不是强行扭转轨迹,而是用技术和善意,帮那些被命运亏待的人,重新找到人生的方向。
夜深了,社员们渐渐散去,柏羽捧着《农业机械设计手册》回到知青点。
他翻开手册,里面的内容详实而专业,从农机的材料选择到结构设计,从齿轮传动到液压系统,都有详细的图解和计算公式。
看到播种机设计章节时,他眼前一亮 ,手册里提到的 “可调式排种盘”,正好能解决他之前想改进的问题。
他拿出纸笔,借着煤油灯的光,对照手册画起新的设计图。
007 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技术理论储备升级,可调式排种盘研发条件成熟,世界线正向发展中。】
柏羽笑着摇摇头,他知道,这不是 007 的功劳,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技术的力量,是善意的力量,是这片黄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希望的力量。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手册的扉页上,照亮了 “科研顺利” 四个字。
柏羽想起苏晓梅明天就要踏上的求学之路,想起自己正在改良的播种机,想起育种棚里茁壮成长的秧苗,心里满是憧憬。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苏晓梅会在农机学校学到更专业的知识,他会在村里搞出更先进的农机,他们终将在农业现代化的道路上重逢。
远处传来鸡叫,天快亮了。
柏羽把手册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箱里,和他的培训结业证、播种机图纸放在一起。
这些东西,见证了他在这片黄土地上的付出与成长,也承载着他和苏晓梅、和所有社员对未来的期盼。
第二天一早,拖拉机的轰鸣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苏晓梅背着行李,手里提着给柏羽带的地区特产,站在拖拉机旁挥手告别。
“柏羽哥,等我回来!”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远,却清晰地传到柏羽耳里。
柏羽挥了挥手,看着拖拉机卷起尘土,带着苏晓梅驶向远方,驶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农业机械设计手册》,又望向育种棚和工具棚的方向,嘴角露出坚定的笑容。
技术改变命运,不仅改变了苏晓梅的命运,也改变了他的命运,改变了整个扬岭生产队的命运。
而这条充满希望的农机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