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聚财赌坊比往日更显闷热，烟味与汗味交织成粘稠的热浪，压得人喘不过气。柏羽刚走进赌场，就听见熟悉的咒骂声从里间传来——赵六又输钱了。
他快步走过去，只见赵六把骰子狠狠摔在桌上，骨牌散落一地。
对面的矮胖子正眉开眼笑地扫着筹码，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念叨：“赵哥今天手气背啊，要不还是趁早收手吧，别把家底都输光了。”
“放你娘的屁！”赵六眼睛赤红，一把揪住矮胖子的衣领，“是不是出老千了？老子今天非剁了你的手不可！”
周围的人赶紧上来劝架，赌场老板也闻讯赶来，好说歹说才把赵六按住。
柏羽趁机上前，把赵六拉到雅座，低声劝道：“赵哥息怒，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伤了身子不值当。”
赵六甩开他的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他今天手气奇差，一上午就输光了带来的所有筹码，连口袋里的大洋都见了底，此刻正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
“妈的！这帮孙子见风使舵，以前看老子跟着章老板，哪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现在倒好，连个开赌坊的都敢消遣我！”
柏羽给他倒了杯凉茶，轻声道：“消消气，喝口茶顺顺。他们就是些势利眼，您别往心里去。”
赵六猛灌几口凉茶，情绪稍稍平复，却又被浓浓的挫败感笼罩。
他拍着桌子唉声叹气：“不是我气不过输钱，是气这世道！章老板在的时候，谁敢这么对我？黄金荣那老东西更不敢动我们西码头的地盘！现在倒好，他老人家一走，什么阿猫阿狗都敢骑到老子头上了！”
提到黄金荣，赵六的火气又上来了，唾沫星子横飞：“昨天总堂开会，黄金荣的狗腿子明晃晃地说要‘接管’西码头，还说什么‘为了清帮大局’，我看就是趁火打劫！老子当场就跟他们吵起来了，可没用啊，现在人家势大，我们这些章老板的旧部根本没人撑腰。”
柏羽静静地听着，适时递上一支烟：“黄金荣也太欺负人了，西码头可是章老板当年拿命换来的。”
“可不是嘛！”赵六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眼圈有些发红，“当年为了抢西码头，章老板挨了三刀，我替他挡过子弹，弟兄们流的血能装满一酒坛！现在倒好，转眼就成别人的了，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连口汤都喝不上了。”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赵六没别的本事，就认一个理——跟着谁就对谁忠心。可忠心有什么用？没靠山，没势力，在上海滩连条狗都不如！昨天我去见总舵主，想求他主持公道，结果连门都没进去，被他的手下拦在外面冷嘲热讽，说我是‘丧家之犬’……”
说到伤心处，赵六猛地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衣襟上。
柏羽默默给他续上酒，心里却在快速盘算。
赵六此刻情绪激动，防备心最低，正是套话的好时机，但必须把握好分寸，不能显得太过刻意。
“赵哥您有本事，为人又仗义，总会有出头之日的。”柏羽语气真诚，“只是现在章老板刚走，局势不明朗，您得先忍一忍，等找到机会再把失去的都夺回来。”
“忍？怎么忍？”赵六苦笑一声，“再忍下去，地盘都被抢光了，弟兄们都要喝西北风了！我也想找机会，可没靠山啊，谁肯帮我？”
他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复杂，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柏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故意叹了口气：“要是能有人帮您一把就好了，凭您的本事，肯定能保住章老板留下的家业。”
这句话像是说到了赵六的心坎里，他猛地抬头看柏羽，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什么。
柏羽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给他足够的思考空间。
赵六沉默了半晌，又灌了几口酒，脸颊涨得通红，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他凑近柏羽，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柏羽，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千万别对外人说。”
柏羽心头一紧，知道关键信息要来了，立刻点头：“赵哥放心，我嘴严得很。”
赵六左右看了看，确认雅座里没有其他人，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其实……我最近在跟R国人接触。”
“R国人？”柏羽故作惊讶，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虽然之前007提示过赵六与R方有接触，但亲耳听到他承认，还是让柏羽感到一阵寒意。
赵六眼神复杂地点点头，带着几分犹豫，几分期待，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恐惧：“前几天，有个R国人找到我，说他们看中我的能力，想帮我。”
“帮你？怎么帮？”柏羽追问，心脏狂跳不止。
“他们说可以帮我把黄金荣赶出去，保住西码头，甚至……帮我坐上清帮老大的位置。”赵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显然对这个诱惑难以抗拒，“他们说章哮霖不识抬举，之前合作的时候老有些不该有的小动作，死了活该。还说我比章哮霖识时务，只要跟他们合作，以后整个上海滩的码头都是我的。”
柏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强压下内心的震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那……您答应他们了？”
赵六喝了口酒，眼神闪烁：“还没完全答应，但也没拒绝。我现在没别的路可走了，黄金荣步步紧逼，总舵主不管不问，再不想办法，我和弟兄们都得饿死！R国人说了，只要我帮他们办件事，他们就立刻出兵帮我夺回地盘。”
“什么事？”柏羽追问，手心已经冒出冷汗。
赵六却摇了摇头，眼神恢复了几分警惕：“这个……现在还不能说。总之不是什么坏事，就是帮他们运点东西。”
他显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开始刻意隐瞒关键信息。
柏羽没有继续追问，知道再问下去只会引起怀疑。
他端起酒杯：“赵哥，这种事您可得想清楚，R国人怕是没那么好心。”
“我知道！”赵六叹了口气，满脸纠结，“可我有什么办法？这就像走投无路时遇到的一根稻草，明知道可能有毒，也得抓住试试啊！”
他又喝了几杯酒，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柏羽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心里却翻江倒海。
赵六与R国人勾结，甚至可能参与了杀害章哮霖的阴谋，这个发现比之前的任何线索都更惊人，也更危险。
他悄悄结了账，帮赵六叫了辆黄包车送他回家，自己则快步走出赌场，直奔电话亭。
夜色渐浓，街道上的灯笼次第亮起，柏羽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他知道，这个发现意味着接下来的路将更加凶险，但他必须查下去，不仅为了修复异常点，更为了不让R国人的阴谋得逞。
电话接通的瞬间，柏羽深吸一口气，对着听筒沉声说道：“杜先生，有重要情况汇报——赵六和R国人勾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