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七年七月的风,终于吹散了长安上空的阴霾。
魏王李泰被贬往均州的圣旨从太极宫传出时,皇城根下的百姓围在张贴榜文的墙前,踮着脚细读,议论声像秋日的落叶般簌簌作响。
有人叹“皇家无情”,有人赞“陛下明断”,唯有亲历这场风波的人,才懂这道圣旨背后藏着多少血泪与挣扎。
柏羽站在吏部衙门外,看着差役们骑马疾驰而过,马蹄扬起的尘土落在他的青衫下摆上。
昨夜,太宗在甘露殿连夜处置了涉案人员:韦挺、张仁安等核心党羽被判斩刑,家产充公。
太医院涉事御医尽数革职,流放岭南。
而许敬宗,那个曾被胁迫、最终选择坦白的太医院总管,终究没能逃过律法的制裁。
“许总管午时行刑,陛下特旨,其家人免罪,赐银五百两,准其回老家养老。”
周恒走到柏羽身边,声音低沉,“陛下说,许敬宗虽有苦衷,但终究是下毒的执行者,若不赐死,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柏羽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许敬宗跪在甘露殿坦白时的颤抖,想起对方提及母亲骨痹病时的愧疚,终究是一声叹息。
在皇权与律法面前,个人的无奈与挣扎,终究轻如鸿毛。
两人并肩走向太极宫,沿途的禁军侍卫见了周恒,都恭敬地行礼,目光扫过柏羽时,带着几分敬畏。
如今的长安城内,“李白”这个名字已悄然传开。
那个曾身陷囹圄却坚守清白,最终助陛下揭穿储位阴谋的东宫伴读,成了许多人心中的“义士”。
甘露殿内,药味已淡了许多。
太宗靠在龙榻上,脸色虽仍苍白,却比往日多了几分精神。
见柏羽与周恒进来,他抬手示意两人坐下,目光落在柏羽身上,带着几分暖意:“李伴读,此次多亏了你,朕才能揪出幕后黑手,保住太子,也保住了这大唐的根基。”
柏羽连忙起身行礼:“陛下谬赞,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真正该谢的,是周侍郎冒险搜证,是许总管最终醒悟,更是陛下明辨是非,没有被谗言蒙蔽。”
这番话既捧了太宗,也未忽略他人的功劳,周恒在一旁暗暗点头,越发觉得柏羽沉稳识大体。
太宗笑了笑,命宦官递上一杯热茶,话锋一转:“朕近来总想起魏征。他在世时,每次朕有过错,他都直言不讳,哪怕朕龙颜大怒,他也不肯退让。如今他走了,朝堂上再难寻这般敢说真话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柏羽,“你心思缜密,忠君爱国,又有勇有谋,朕想让你接替魏征的职位,任谏议大夫,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
谏议大夫虽无实权,却能常伴君侧,参与朝政讨论,甚至可直接向皇帝进谏,是许多官员梦寐以求的清贵之职。
周恒看向柏羽,眼中满是期待。
这是陛下的信任,也是柏羽平步青云的绝佳机会。
柏羽却心头一紧。
他深知自己并非这个时代的人,留在朝堂只会继续卷入权力漩涡,违背“隐匿原则”,甚至可能再次引发世界线偏差。更何况,原主“李白”的是否会选择留在朝堂还未可知,自己终究只是占据这具身体一段时间,完成任务后要离开的,不能代替原主决定他的人生。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臣恳请陛下给臣三日时间,容臣仔细考虑。”柏羽躬身推辞,没有直接拒绝,也为自己争取了与原主沟通的时间。
太宗见他态度诚恳,便点了点头:“也好,你回去好好想想,三日后再来给朕答复。”
离开皇宫后,柏羽快步回到客栈。
他关上门,坐在案前,对007说道:“启动‘跨时空意识链接’程序,我要与原主‘李白’的残留意识对话。”
007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程序启动中,预计今晚进入深度睡眠状态时,可与原主意识建立链接,链接时长约10分钟,请宿主做好准备。】
当晚,柏羽早早躺在床上,闭上双眼。
在睡梦中,柏羽的意识陷入了一片混沌,仿佛坠入了无边的云雾。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前方出现一片桃林,桃树下坐着一个身着青衫的少年。
那是原主李白,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的青涩,手中捧着一卷《论语》,正低头细读。
“你是谁?为何会在我的梦里?”少年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柏羽走上前,温和地说道:“我是来自未来的人,暂时借用了你的身体。如今太宗陛下想让我接替魏征的职位,留在朝堂做官,我不知该如何决定,想听听你的想法。”
柏羽将这段时间的记忆同步给了眼前的原主李白。
原主李白闻言,放下书卷,闭上眼睛过了会儿,轻轻摇了摇头:“我寒窗苦读十年,虽也想过考取功名,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却从没想过留在朝堂。我从你的记忆里看到那些官员为了权力争得头破血流,看到太子与魏王明争暗斗,心里就怕了。朝堂太吓人了,勾心斗角,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
他指着桃林深处:“我最大的心愿,是回去村里学着教我的先生那样开一间学堂,教村里的孩子读书写字,让那些和我一样出身寒门的孩子,也能识文断字,不再被人欺负。”
少年的眼中闪烁着光芒,那是对平静生活的向往,对权力纷争的排斥。
柏羽心中豁然开朗。原主的意愿与他不谋而合,也坚定了他拒绝太宗任命的决心。“我明白了。”
柏羽点点头,“我会拒绝陛下的任命,等我完成任务,灵魂离开后,你就能回到老家,实现教书育人的心愿。”
原主李白露出欣慰的笑容,身影渐渐变得透明:“谢谢你,我相信你。”
三日后,柏羽再次走进甘露殿。
太宗见他进来,放下手中的奏折,眼中满是期待:“李白,你考虑得如何了?”
柏羽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语气坚定而诚恳:“陛下,臣思虑再三,终究不能接受陛下的任命,还望陛下恕罪。”
太宗脸上的期待瞬间褪去,皱起眉头:“为何?是嫌谏议大夫的职位太低,还是有其他顾虑?你但说无妨,朕都能满足你。”
“陛下误会了。”柏羽连忙解释,“臣并非嫌职位低,而是臣本是山野之人,自幼在蜀地乡野长大,不懂朝堂的规矩礼仪,也不善与人争斗。留在朝中,臣怕自己能力不足,误了陛下的大事,也怕不小心卷入纷争,给陛下带来麻烦。”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太宗,眼神中带着几分恳切:“更何况,此次魏王下毒之事,终究是皇室丑闻——兄弟相残,意图弑君,若是被史官记录下来,传之后世,不仅会损害陛下的声誉,也会让百姓对朝廷心生疑虑。臣恳请陛下,命史官不得记录此事,包括臣的所有事迹。臣只想带着陛下的恩典,回到老家的县里,开一间学堂,教书育人,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这番话既道出了自己的顾虑,也替太宗着想,避开了皇室丑闻的隐患。
太宗沉默了,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榻的扶手,目光落在殿外的梧桐树上,神色复杂。
他想起魏征生前曾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却也明白,有些事若是记录下来,只会成为后世的笑柄,损害大唐的根基。
良久,太宗长长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却也有几分释然:“你说的有理。皇室丑闻,确实不宜外传。朕答应你,史官不会记录此事,也不会有人再去打扰你的生活。朕会赐你白银千两,锦缎百匹,作为你教书育人的经费,也算朕对你的一点补偿。”
柏羽心中一松,连忙磕头谢恩:“臣谢陛下恩典!臣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好好教书育人,让更多寒门子弟有机会读书识字,为我大唐培养更多有用之才。”
太宗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你去吧,一路保重。若日后有需要,可随时派人来京城找朕。”
柏羽再次躬身行礼,转身向殿外走去。
阳光透过殿门的缝隙,洒在他的青衫上,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