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风很遒劲,烈烈风声甚至吹动着匈奴王庭正当中的金色大帐,这金色大帐立于所有帐篷的中心位置,门前比其他大帐前面的面积都要大,正是军臣单于的大帐。
大帐外虽然寒风凛冽,大帐内的木炭盆却烧的通红,显得暖意融融,军臣单于坐在为首的熊皮大毡上,搂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南宫公主,面露红光显得志得意满。
今日军臣单于大婚之后便召来五大部落,为的就是寒冬即将到来,到时候水草将变得不再丰沛,正好南宫公主带来不少汉朝给的物资以及军臣单于劫掠的财宝,想要分给各个部族,以供给他们度过草原上的寒冬。谁知道还没开始分,这些部落的浑邪王、休屠王,卢侯王、折兰王等人便争抢起来,都觉得给自己分少了!
军臣单于本来喜悦的面容也被下面几个王爷的争执声音吵得头痛,他一边摩挲着南宫公主的脸颊,一边踹翻了面前的火盆,炭火瞬间升腾起一阵黑烟,几个奴隶赶忙上前收拾,这才让大帐中安静了下来!
“争争争!就知道争!”
下面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鄯善黎因为南宫公主在此,为了照顾姊姊,也在大帐的一角落座,此刻看着这些争的面红耳赤的匈奴王族,不禁哑然失笑。
虽说匈奴强悍,也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而已。
军臣单于推开南宫公主,朝着下面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眼眸落在了中行说身上,“中行说,你怎么说?!”
中行说见军臣单于叫自己,这才从毡子上下来,走到大帐正中,他豆大的眼睛发出微光,看了一眼左谷蠡王,见他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大汗若看的起微臣,微臣就斗胆说两句。但在微臣说话之前,我建议诸位王爷移步大帐外,我有一出好戏要给大家看看!”
“中行说,你耍的什么花招!” 卢侯王性子急,率先发难。
军臣单于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卢侯王吓得立刻不再言语,其他匈奴各部落王爷也都议论纷纷,不知道中行说是什么意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分赃不均,没有个定论,此刻也好奇起来。
就连南宫公主也坐直了病恹恹的身体,拉了拉军臣单于的皮袖,“大汗,中行说是什么意思?”
军臣单于拉起南宫公主,“我的阏氏,走!我们一同出去看看!”
各路王爷随着军臣单于来到大帐门外的广场之上,草原的风浮动着他们脖颈上的野兽皮毛,刺骨的寒意慢慢袭来,一些王爷不耐烦道:“中行说!我们已经出来了,这什么都没有啊!你到底要我们看什么?!”
鄯善黎看着遥望远方的中行说,紧紧捉着自己的皮袄,心中暗想,不知道这家伙又憋着什么坏水!他虽在汉朝长大,披着汉族服饰,却长了一颗匈奴的心!还是一颗狼子野心!
中行说笑着回应:“各位王爷,稍安勿躁,你们往远处看!”
随着中行说手指的方向,只见一个身着缯絮服饰的人遥遥远远地骑马跑来,几个王爷打了个寒战,怒道:“秦人来了!快拿弓箭来!”
“慢着!慢着!你们再仔细看看!”中行说眯缝着眼睛,不疾不徐的说。
鄯善黎也朝着远处看去,能看出那人虽衣着是汉族的,但是骑马姿势还有那一头散乱的头发,一看便是匈奴部族的人!各位王爷也看清了来人,等那人跑到跟前,从马上跳下来,大家才发现,此人的缯絮服饰已经被牧场的草棘丛刮的稀巴烂,那匈奴兵士也冻得瑟瑟发抖。
卢侯王皱了皱眉:“中行说,我们让你来想想怎么分秦人物资的事儿,这是什么意思?!”
中行说哈哈一笑,大声说:“你们看,这就是秦人给的缯絮所制作的衣服,在咱们的牧场奔驰一次就已经烂了!秦人的缯絮远不如咱们草原的旃衣皮袄坚固!还有,各位王爷在此等候多时,却不曾觉得寒冷,而这位小兄弟却已经冻的面庞青紫,可见秦人的缯絮远不如咱们草原的旃衣皮袄温暖!这样下去如何放牧,又如何打仗呢?恐怕自己就先冻死了!”
各位王爷交头接耳,连连称是,军臣单于也扶着南宫公主大笑起来,“那还用说,咱们草原的旃衣皮袄才是最棒的东西,那些秦人狗屁不是!”
接着中行说又使了个眼色,伊稚斜身旁的兵士拿过来一个木盒,中行说当众打开,一股难闻的馊臭味扑面而来,各位匈奴部落的王爷本来还凑过去观看,此刻被这味道熏的差点没翻个跟头!
“中行说!你要毒死我们不成!” 折兰王捏着鼻子怒骂起来。
休屠王也跟着帮腔,“中行说,快拿走!毒害我们事小,难不成你还要毒害大汗不成!”
军臣单于也皱了皱鼻子,为了自己的威严,站在原地没动,眼睛却辣的想要流泪,他也忍不住问中行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别熏到我的阏氏!”
中行说摆了摆手,那人才拿着食盒撤了下去,看着大家难受的表情,中行说似乎很受用,他看着眼睛锐利如刀的伊稚斜,接着说道:“这就是汉人给咱们的粮食,煮熟以后带到外面,一日就已经变质!别说食用,就是闻闻味道,各位王爷都已经连连摇头了!又怎么比得上我们草原的肉干和奶酪,行军打仗带在身上,不需要烹煮,放置多少天也不会变质!随时拿出来就可以食用!”
一时间,刚刚都在抢夺汉族物资的王爷们愣在原地,大帐前变得鸦雀无声,南宫公主见中行说如此贬低汉族的东西,内心十分不悦,却不敢说什么。
大汉本来就物阜民丰,缯絮丝绸本来就是为了舒适穿戴而不是为了在草原放牧啊!而粮食也是和平人家袅袅炊烟中的祥和幸福,和打仗行军搭界什么啊!
鄯善黎看着中行说的得意劲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这是想鼓动战争,报自己的私人仇怨!真是心胸狭窄!但此刻自己初来乍到,又能说什么呢,只得暗暗发誓,定要默默图谋,拆穿他的把戏!为我大汉积蓄力量,打碎他的狼子野心!
中行说看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于是说道:“各位王爷,我看你们根本不必抢夺南宫公主带来的区区一小部分大汉的物资,我们草原汉子根本不必依赖汉朝,如今若改变原有风俗而喜欢汉朝的衣物食品,汉朝给的东西不超过其总数的十分之二,那么一个公主的陪嫁就让匈奴完全归属于汉朝了!”
中行说像一个王者一样扫视全场,继续道:“我们应该踏碎玉门关,趁着初冬去广袤的汉地去大肆劫掠!征战沙场!早晚有一天,我们要让秦人称呼我们为王,我们的铁骑要打到长安,让秦人都知道我们的大汗才是真正的天可汗!”
各部落王爷显然已经被中行说的话语镇住了,左谷蠡王伊稚斜也跟着打鸡血,山呼,“军臣单于!踏破玉门关!踏碎长安城!”
随着伊稚斜的叫喊,驻扎在王庭的匈奴军队也跟着山呼起来!一时间,雄壮的喊杀声震得地动山摇,匈奴兵士手中的武器震地发出铿锵之声!
南宫公主周身一阵战栗,吓得缩在军臣单于的怀中。
鄯善黎牙关紧咬,真恨不得给中行说这个汉奸一刀!
军臣单于见中行说完美解决了自己头疼的问题,很是满意,见匈奴兵士山呼自己也觉得无比荣光,便压了压大家的声音,大笑道:“既然如此,那些物资就还按照之前的安排分下去,大家没什么异议了吧?”
各个部族的王爷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头。
军臣单于搂过南宫公主的削肩,哈哈大笑,安抚各个部落的王爷道:“觉得分的少的,待我等整顿军队,自会去秦人哪里‘随便拿’!右贤王,下次你就带他们去汉地走上一趟!”
刚刚本还新婚的南宫公主本因军臣单于待自己不错,即便升帐议事也与自己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心头一扫刚来时候的紧张和慌乱,变得较为欢喜,此番却亲耳听闻自己的丈夫要攻打自己的父亲,只觉得一阵眩晕,昏死了过去!
军臣单于扶住了南宫公主,“阏氏,你怎么了?”
鄯善黎忙奔过去,帮忙扶着南宫姊姊,道:“大汗,姊姊有头疼的毛病,许是需要熏香了。”
“你们看!汉族女人都矫情,远不如咱们草原上的女子皮实!”中行说忘乎所以的评论道。
军臣单于的脸色突变,一边将南宫公主交给鄯善黎,一边却掏出腰上的马鞭抽了中行说一鞭子:“我的阏氏,还轮不到你来评说!”
中行说捂住自己肩膀上渗血的鞭印,缯絮的衣裳被打裂开一道口子,他眼底升起一道寒光,继而又换做一副笑脸,回头道:“主公!是小的错了!小的以后不敢了!”
注释:缯絮是一个汉语词语,读音是zēng xu,是指缯帛丝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