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星辰参差。
刘彻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急事,对鄯善黎说:“你……自己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鄯善黎支起身,看着刘彻,“应该没问题,彻哥哥,是有什么急事吗?”
“唔,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可能要耽搁一些时辰……”
刘彻的话还没说完,鄯善黎抢白道:“这里是甘泉宫,我自己回去没事的。”
“不然,你在原地等我,我去去就回?”刘彻看着鄯善黎,眼中有些担心。
鄯善黎看刘彻犹豫,直接推了推他:“不用,彻哥哥,你忙你的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去,况且碧痕就在那边,也该找我了。”
说完这些,鄯善黎站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裙摆,对刘彻抿嘴一笑,匆匆跑开。她的心头噗噗乱跳,森林中萤火乱舞,穿越那层层绿意和白紫色的花海,一切仿若迷梦。
鄯善黎脚下生风,夏日晚风中淡淡花香袭来,嘴角一抹甜甜的笑意,仿佛思绪还留在刚才的地方……
“嗖——”耳边似有风声划过。
一只金色的弹丸滚落在鄯善黎的脚边。
鄯善黎不觉一顿,这才被拉回现实,正在纳闷,待抬头张望,又听得“嗖嗖——”两声。
“啊——”鄯善黎应声倒在花丛之中,身边除了流萤乱舞,只有夜风在低吟。
碧痕一路小跑,也未抬头,正撞在一个青衫男子的身后,抬眼一瞧,这不是长安城个个小儿都认得,个个小儿都会吟唱有关他的顺口溜的——韩嫣韩大公子吗!
虽说碧痕没有出过宫,但是也听胶东王刘彻与南宫公主学过话儿,这个韩大公子嫣最喜欢玩弹弓,常常用金子做成弹丸,每天都要丢掉十几颗金弹丸。长安人为此编了一个顺口溜:“苦饥寒,逐弹丸。”
长安城中的小孩子,每次一听说韩嫣要出来打弹弓,都跟随着他,看到金弹丸落地的地方,就跑过去捡起来。韩大公子可真是挥金如土的大少爷,也是胶东王最贴心的好朋友了吧,他在甘泉宫内出入,倒不是很意外。
“韩王孙,碧痕刚刚失礼了。”想到此处,碧痕屈身一揖,心里又为自己能巧遇韩嫣而暗自高兴。
韩嫣不说话,眼睛呆望着前方,碧痕绕到韩嫣面前,狐疑地看着他。半晌,他像是缓过神来,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本是逐野兔而来……那小兔子转眼不见……一个影子冒出来……我以为是……我……我……我好像……打到人了……”
“咦?”碧痕心下一惊,这个时辰,又是这偏僻的小森林,难道是小翁主不成?刚刚自己和小翁主走散了,正想找她。想到此处碧痕不禁也向前张望起来,只是夜色愈来愈浓,仅有零星的萤火散发出点点微光,隐隐约约在花丛中看得一个人影。
“我……我本以为是只野兔……怎地是个人呢……”韩嫣在那里自顾自地嘀咕道。
碧痕一边奔向九丈外的花丛,一边嚷道:“韩王孙,大公子,求您别愣着了,赶快过来救人呀!”
碧痕跑到花丛之前,定睛一看,这不就是自己家的小翁主——鄯善黎吗?她碰了碰鄯善黎,想叫一声小翁主,韩嫣此刻也缓过神跟了上来,碧痕想起南宫公主的话来,便改了口:“秋蝉……秋蝉……”的叫了两声,见没有反应,便掏出火折子,将手中的的灯笼点亮,凑到鄯善黎的身边来。
暗色灯笼的光晕下,只见鄯善黎脸色惨白,头上有血滴落下来,脚边两颗弹丸在昏黄的灯笼下闪烁着璀璨的金光,鄯善黎显然已经昏死过去了。
碧痕看见血迹,“啊呀……”叫出了声音,又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韩嫣刚才听闻秋蝉二字,怔了一怔,这名字似乎很是熟悉,似乎萦绕脑海,又似乎很渺远……
忽然想起,似乎是长公主陈阿娇提起过这个名字,难道这就是让陈阿娇嫉妒发怒的奴婢秋蝉?想到此处,他不禁仔细打量起鄯善黎,见那张惨白的脸确是恰如带雨的海棠,微蹙峨眉恰似远山,病娇之态尤其惹人生怜。
“韩王孙,快,快将小翁主抱回宫里瞧郎中啊,你看,她都流血了!这可怎么办才好,都怪我没有看好她……”说着,碧痕竟急的哭了起来。
“小——翁主?”韩嫣听碧痕这么叫,心中更加狐疑。
碧痕不觉说错了话,捂住嘴,眼睛左右飘忽不定,“我,我,韩王孙,求你快救……”话没说完,哇一声哭出来。
韩嫣见多了宫内奴婢的互相倾轧,见碧痕竟然真切地哭起来了,还有些意外。他回过神,揣起心头的疑问,只说一句:“可是南宫公主府的?”
“当然,难道韩王孙总和胶东王来玩,竟不认得奴婢了?”碧痕眨了眨眼睛,心下多少有些失望,接着催促道:“快点吧!救人要紧呐!我家小郡……小秋蝉可怎么办呢……呜呜呜……”
韩嫣将弹弓别在身后,半跪下来,以手搂住鄯善黎的腰身,另一只手拖住她的双腿,使出力气将鄯善黎抱起,却觉得鼻息之间有隐约的异香,全与那些熏香和脂粉的味道不同,来不及细想,便跟随碧痕,一路向着清凉殿奔了去。
清凉殿此时已经掌了灯,大殿内外被烛火照的通明。殿内公公老远就见碧痕带着一个男子狂奔而来,正在纳闷间,韩嫣和碧痕一路冲进了南宫公主府,边跑碧痕边嚷嚷,“快,快叫御医!快,快通知主子,秋蝉出事儿了!”
其他奴婢公公们听了不禁议论纷纷,有的奴婢听了碧痕的话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起来,还有公公吩咐奴婢赶忙去告知南宫公主。
韩嫣穿过前厅,在碧痕的指引下来到后殿鄯善黎的住处,将她平放在榻上,碧痕赶紧接了一盆温水,用湿帕子小心地将鄯善黎的血迹擦去,露出额头正中被弹丸打出的一个小血坑,碧痕赶忙再仔细检查一下其他部位,韩嫣略微尴尬,识趣的别过身子。
碧痕掀开鄯善黎的裙子,发现之前在御林苑受过伤的那只脚上面一寸处,也有一处相似的弹丸印记,碧痕不禁紧张的手直发抖,腿上的伤不知道会不会再不能走路,而这头上的伤,就更不知道有多严重了!想到这里碧痕的手止不住发抖,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不一会儿,曹公公进了来,给韩嫣施了礼,便对碧痕说道:“碧痕,秋蝉的事儿已经派人去禀告主子了,只是这御医,听闻正在给圣上把平安脉,据说天气暑热,圣上烦闷,把脉之后还要给开祛暑除湿的方子,恐怕一时半刻不能过来。”公公说完不禁叹了口气。
“其他御医呢?”碧痕追问道。
“大部分都去了圣上那边,还有两个正在栗妃主子府上,怕是也过不来呀。”曹公公摇了摇头。
“这,这可如何是好?”碧痕着急的直跺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韩嫣也一下坐到睡榻边上,望着昏迷的鄯善黎,她的脸惨白,额上的发丝因为刚刚的擦拭微微湿润地贴住额角,樱桃小嘴也变得没有生机的样子,韩嫣内心涌起一丝愧疚,他搓了搓手,暗自希望她不要有事。
韩嫣抬眼看看碧痕,“要不,我去长安城找找郎中?”
“这……这样可行吗?”碧痕也拿不准,正说话间,南宫公主和奴婢鹅黄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衣袂在玉石地板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韩嫣和碧痕赶忙起来给公主行礼。南宫公主只点了一下头,便快步上前查看鄯善黎的伤势。她握住鄯善黎的手,发现那双玉手是沁人的冰冷。
“怎么还不宣御医?”南宫公主焦急的问道。
“御医正在给圣上瞧脉,怕是,怕是一时半刻过不来。”碧痕说着,嘤嘤地哭了起来。南宫公主用眼睛瞪了一眼碧痕,“这,这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看到南宫宫主竟然也对这个奴婢如此上心,难道她真是寄养在宫中的翁主不成?但又似乎不合常理,寄养在宫中的翁主多在名册,且得到陛下的恩准,与公主几乎平起平坐,可她为何却以奴婢的身份在此呢……韩嫣满腹狐疑,正听到公主询问自己。
“回公主殿下,是本公子失察,不小心用弹弓打伤的,还请公主责罚!”韩嫣躬身回道。
南宫公主顿了顿,没有讲话。韩嫣是韩王信的曾孙,弓高侯韩颓当的庶孙,韩嫣因其曾祖父韩信曾被封韩王,故称为,是正经的名门大族,又是刘彻的至交好友,南宫宫主此刻想到鄯善黎的身份特殊很难说出什么责备的话。
只是心里又心疼的紧,手将鄯善黎的手放在手心儿当中,喃喃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刚刚微臣正商议,愿意亲自去长安找寻郎中,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长安距此地半日的路程,即使骑乘快马也需要一个半时辰,天色已晚,去长安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得大夫。”南宫宫主说着,眼眶竟然也湿润了起来。
这倒叫韩嫣好生奇怪,这是什么样的婢女,能让大长公主发怒,而又能让南宫公主如此牵挂心疼?他望了望病榻上的鄯善黎,不觉心头多了一丝想对她一探究竟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