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善黎匆忙向后堂奔去,脸色十分难看。
“陈阿娇走了没有?”刘彻压低了声音,从内室走出,屏风后只探出半个头来。
“走……已经走了。”鄯善黎回答道,忽然意识到不对,赶忙用手护住前襟,刷地一下,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恰似二月的梅花,粉嫩娇羞。
刘彻也尴尬地把头缩了回去,站在屏风后,屋子里一时安静的可怕。
鄯善黎看不到他的脸色,只一个朦胧的身影立在那里,听闻陈阿娇已经走了,刘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南宫阿姊!”外堂传来的这一声阿娇的声音,瞬间叫刘彻绷紧了神经,他急忙拉起鄯善黎躲进靠墙的屏风内,鄯善黎更觉心内委屈,脱口而出:“彻哥哥,堂堂胶东王怎么会害怕一个公主呢?就连南宫姊姊也要让她三分?”
“阿姊,我是回来拿我的手帕,后堂怎么有奇怪的声音……”
刘彻立刻警觉起来,收拢手臂从后面将鄯善黎紧紧箍住,一手捂住她的口唇,不让她再发出一点声音。此时屋内昏暗,二人背腹贴的紧密无隙,鄯善黎动弹不得,不觉内心砰砰直跳。
刘彻眼神紧紧盯着屏风的缝隙,细细听前厅的声音。
“好阿娇,想什么呢,彘儿不是和韩嫣在一起么,再在我这里耽搁,恐怕他们又不知道去哪里了,阿姊倒是不介意多陪妹妹聊聊天……”
陈阿娇拿了手帕在面前晃了晃,往门口走去,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刘彻才渐渐放下戒备,放开捂着鄯善黎口唇的手,也从刚才的紧张中抽离出来。
这才注意到怀中抱着的少女初初长成,如凝脂般的肌肤微微散发着独有的芳馨,他怀中绵软柔滑,目光所及是鄯善黎肩膀好似吹弹可破的肌肤。
虽身为胶东王,但与女子这般亲近,还是第一次。
除了让自己避之不及的陈阿娇,长久以来,自己都是接待权臣,静待时机,以展宏图抱负,歌姬舞妓庸脂俗粉,从未让刘彻有儿女情长之想,而此刻怀抱中的柔软却如此真实和让人心动。
刘彻正发愣间,鄯善黎挣脱了出来,心中不免委屈,嘤嘤欲泣地问他:“彻哥哥,难道你们都怕陈阿娇?”
刘彻怅然若失,还沉浸在刚刚的氛围中,有些茫然,他的心脏还在清晰地狂跳,听得鄯善黎的问话,刘彻忽而从屏风后闪出,宽袖带风,一只手一下子捏住鄯善黎的小巧的下巴,鹰一样的眼睛盯住鄯善黎:“那你怕不怕本王?”
鄯善黎下意识地垂下眼睫,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下巴却被刘彻牢牢捏住,并转向自己,让她的眼睛和自己的眼睛对视。
他那充满侵略性的眼神仿佛恨不得把鄯善黎拆吃入腹,眼中却是滚烫星河……
鄯善黎扑闪着睫毛,湿漉漉地圆眼竟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刘彻怔了怔,伸出手,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湿痕,很奇怪第一次有想保护一个人的冲动。
屋外传来碧痕的声音:“陈阿娇去找韩嫣公子了,胶东王可以出来了。”
刘彻顿了顿,撒开手。
两人从刚才微妙的气氛中恢复了常态。
鄯善黎看到刘彻将眼睛转向别处,脸上荡漾出灿烂的笑容,自顾嘀咕道:“好个韩嫣,来的真是时候,这回有的他受了!这个家伙向来最会讨人欢心。”
“韩嫣……”这个名字鄯善黎似乎曾经听说过,又似乎记不得了。
鄯善黎声音压得很低,踟蹰地问胶东王:“你……还不走吗?”
“难道你这么想让我走吗?”刘彻用手指扫了扫鼻子尖,一步步靠近鄯善黎……
鄯善黎被逼至廊柱,刘彻双眸璀璨,盯住她,他俯身探了下来鼻息暖暖得喷到了她的脸上,像一只狼盯着自己到手的猎物一般。
“我……我要去更衣了,彻哥哥……”鄯善黎迅速闪开了刘彻,一溜烟地跑进了内室,站在屋子当中,回头看了看,心内噗噗狂跳。
鄯善黎换了一身淡蓝色织锦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腊梅花。她拿起刚才的烟罗素衣,“唉,真是可惜了。”
忽而眼睛又望向窗外的海棠,不自禁想起刚才刘彻的样子来,英俊而又带着天神般的威仪。
眼睛,他的眼神却是热烈滚烫的,想到此处,鄯善黎脸颊飞起一抹红晕。
一声清脆的鸟啼打乱了鄯善黎的思绪,她定了定神,转身出了后堂,来到前厅。
刘彻已经不见了,就仿佛从没来过一般。
鄯善黎内心竟有小小的失落。
碧痕正在整理屋子,将放倒的花瓶、桌子一一摆放好,打碎的瓷片拾掇出去,边收拾边嘀咕:“唉,长公主每次来咱们玉堂殿都是一场灾难,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南宫公主装作生气的样子,点着碧痕的鼻子尖,嗔怪道:“说话注意点,要是让长公主听到,还不拔了你的舌头。”
碧痕转了转眼珠,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长公主已经走了?”鄯善黎小心地问碧痕,又望了望门口。
“走了,长公主和王爷前后脚走的。哎呀……”
碧痕说话间刚好被一个瓷片划破了手指,鄯善黎忙走上前去,赶忙找来纱布帮她包好,之后帮碧痕一同打扫起来。
“小翁主,你就别来添乱了,奴婢自己弄就是了。”
“你的手都坏了,我来弄就行了。”
“翁主,你怎么这么好呀!”碧痕站住看着鄯善黎,嘟嘴撒娇起来。
“叫什么翁主,我是奴婢秋蝉。”鄯善黎说着做了一个婢女的揖。惹得南宫公主和碧痕都笑了起来。
一番收拾之后,鄯善黎大咧咧躺在实木地板上,深呼了一口气,“唔,好累啊。原来奴婢还真不很好当。”她双腿交替着晃悠,若有所思。
“看看你,哪有一点淑女的样子,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南宫公主弯腰看着鄯善黎,眼里满是宠溺。
“谁要嫁人,我要一直陪在南宫姊姊身边!”鄯善黎一下跳起来,过去搂住南宫公主的脖子,南宫公主笑成一朵花儿,道:“也就是你,是这宫里的活宝。”
鄯善黎拉着碧痕坐下来,换上一副认真的样子,问道:“对了,阿姊,那长公主陈阿娇是何许人也?怎么如此跋扈,就连南宫姐姐也不放在眼中?”
“怕是只有你不知道陈阿娇的大名了,也难怪,你一直远居淮南,对京城里的事情不大了解。”南宫公主说着捂了一下自己的心口。
“怎么阿姊,又疼了么?”鄯善黎着急的问。
“不碍的,老毛病了。”南宫公主继续说道:“在这皇宫内院,谁见了陈阿娇也要让她三分的。说起这个陈阿娇,她是大长公主刘嫖的女儿,集父皇,大长公主和窦太后的宠爱于一身,自然是恃宠而骄。”
“好个恃宠而骄呢,别说咱们公主了,就是公主的额娘,她都是不放在眼中的。”碧痕不服气的说道,边说边燃着了火,小心地拢着,给南宫公主点香,以缓解她心口疼的毛病。
不一会子,香薰便布满了玉堂殿,袅袅娜娜……
“是啊,就连本宫的皇额娘,陛下的王夫人都要给她三分面子,不敢得罪。更惶说她的未婚夫是太子刘荣,以后,陈阿娇就是皇后,中宫之主,是要母仪天下的。”南宫公主无奈的说。
“就她,还母仪天下?!”碧痕撇撇嘴。
“又在这胡说,看来我也是对你太骄纵了。”南宫公主皱眉道,话语里却是不改以往的温柔。
碧痕赶紧捂住了嘴巴,嬉笑着看了一眼鄯善黎。
“未来的皇后啊,难怪她目中无人。”鄯善黎低头沉吟道。
“其实,谁娶了陈阿娇,就等于取得了父皇,长公主和太后的恩宠,就等于娶了这大汉的天下!”南宫公主眼睛看着远方,悠悠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既然她未来的夫君是太子殿下,为何又总是缠着彻哥哥呢?”鄯善黎也不知怎么自己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内心竟有些纠结与不安。
南宫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鄯善黎,眼中情绪复杂,说不上是怜惜还是埋怨,接着说道:“陈阿娇是许给了太子殿下没错,可是她爱的却是比他小四岁的彘儿,缘分吧,只是也不知这是善缘还是孽缘……不说也罢……”
“自己比胶东王大,还偏偏要管王爷叫彻哥哥,也不嫌羞……”碧痕小声嘀咕道。
南宫公主眼神飘忽,又说了一句:“阿娇爱彘儿,彘儿爱这天下,可彘儿又不爱这阿娇……”
鄯善黎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比起身份尊贵的陈阿娇,自己又有什么呢?一时竟也没了言语。
翌日
日头高起,照着地板上一块块闪亮的光斑,微风浮动窗棂,大殿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一声公鸭嗓子打乱了鄯善黎的思绪,只见曹公公快步走进来,朝着南宫公主略施一礼,“启禀公主殿下——”
“说吧——”南宫公主在座位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看向曹公公。
“未央宫传来话儿,圣上翌日要前往甘泉宫避暑,请公主王子们收拾妥当,一同随圣驾前往。”
“知道了,你下去吧。”南宫公主使了个眼色,碧痕赶忙拿出一些碎银给那曹公公。
“诺,老奴这就去收拾。”曹公公笑靥如花地退了出去。
碧痕待那曹公公走远,便拉起鄯善黎的手,跺着着小碎步,欢心雀跃起来。“翁主,啊不,秋蝉……甘泉宫可好玩了,我知道很多有趣儿的地方呢,昆明池、天梯、瑶台、梨园……每年盛夏时节,甘泉宫一游是奴婢最期待的了。”
南宫公主微微一笑,接过碧痕的话茬:“你们啊,小心点吧,长公主陈阿娇也是会去甘泉宫的,到时候说话办事小心一点才是。”
“阿姊,秋蝉知道了。”
“到了甘泉宫,可不能再叫我阿姊了,怕被人揪了小辫子,生出许多事端,就叫我主子吧。”
“诺,主子,秋蝉谨记。”鄯善黎讷讷追问道:“可是,可是……彻哥哥也会去吗?”
“当然了,没听曹公公说嘛,公主王子还有许多朝臣都会一同去甘泉宫的。”碧痕望着鄯善黎,眼神中流露出看穿别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