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沉水香的青烟袅袅盘旋,试图驱散那股新漆与旧木混合的陌生气息。林仙丽,不,如今已是林皇后,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宫人为她梳理那象征皇后尊位的繁复发髻。铜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清丽,眉眼间却已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沉淀下一种近乎冷凝的平静。
“娘娘,今日需接见新晋的几位妃嫔,按制在椒房殿偏殿受礼。”新任的掌事宫女名唤丹霞,是王瑕亲自挑选、经皇帝首肯后派来的,行事干练,眼神清正。
林皇后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妆台上那方沉甸甸的皇后金宝(玺印)。这方宝玺,是权力,是尊荣,更是无形的枷锁与靶心。赵元虽已伏诛,其党羽也被大肆清洗,但谁又能保证,这深宫之中,再无第二、第三个赵元?那些新册封的妃嫔,表面恭顺,内心又作何想?尤其是那位同样留选、家世清贵的苏婕妤……
偏殿之内,香氛馥郁。数位新晋妃嫔按品阶端坐,衣香鬓影,环佩叮咚。见林皇后驾临,众人齐齐起身,敛衽行礼,姿态恭谨,声音柔婉:“臣妾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未央。”
林皇后于主位落座,目光平和地扫过下方。苏婕妤坐在首位,低眉顺目,姿态无可挑剔;其余几位美人、良娣,或好奇,或敬畏,或隐含打量。
“诸位妹妹请起。”林皇后的声音清越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既入宫闱,便是一家姐妹。望诸位谨守宫规,和睦相处,尽心侍奉陛下,勿负圣恩。”
一番例行公事的训诫与勉励之后,便是略显沉闷的饮茶与闲谈。苏婕妤偶尔开口,言谈举止皆符合规范,引经据典,显露出不俗的才学,却始终保持着一种疏离的谨慎。
直至众人告退,苏婕妤落在最后,临出殿门时,她脚步微顿,回首轻声说了一句:“娘娘今日气色极佳,这椒房殿的沉水香,似乎比别处更宁神些。” 她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殿内一角那尊青铜鹤形香炉,随即屈膝一礼,翩然离去。
林皇后端坐不动,直到殿内只剩下丹霞与另一名心腹宫女,她才缓缓端起已然微凉的茶盏。苏婕妤最后那句话,以及那一眼……是示好?还是暗示?这沉水香,有何特别?
“丹霞,”她放下茶盏,声音不高,“查查这殿内所用香料的来源,还有那尊香炉的来历,要隐秘。”
“是,娘娘。”丹霞垂首应下,眼神锐利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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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地宫深处。
与三名“黄雀”的临时盟约,脆弱得如同蛛网。双方泾渭分明地保持着距离,在墨雪的指引下,沿着一条布满诡异壁刻、机关暗伏的甬道,艰难地向地宫核心区域推进。
那“黄雀”首领始终沉默,面具遮挡了他所有表情,唯有那双在幽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不时扫过墨雪以及她身后那些装备精良、令行禁止的“破阵营”士兵,尤其是在他们手中那些造型奇特的探测工具和破障器械上停留。
“止步!”墨雪突然抬手,身后队伍瞬间停滞。她蹲下身,用一支尾部镶嵌着荧光石的细长金属探杆,小心翼翼地拨开前方地面一层薄薄的浮土。浮土之下,并非石板,而是一种暗沉近乎黑色的细沙,沙粒之间,隐约可见极其细微的金属反光。
“流沙陷坑,掺了碎金钢砂,下有强酸。”墨雪声音冷静,“触碰即触发,砂陷酸涌,神仙难救。”
她取出格物院特制的、带有长索的金属抓钩,轻轻抛向侧方岩壁一处不起眼的凸起。“咔哒”一声轻响,抓钩扣死。她拉了拉绳索,确认牢固。
“由此过,借力而行,绝不可落地。”
就在“破阵营”士兵训练有素地依次利用绳索荡过陷坑区域时,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猛然传来,整个甬道剧烈摇晃,顶壁簌簌落下无数灰尘碎石!众人皆是一惊,下意识稳住身形。
巨响过后,前方黑暗中,原本紧闭的一扇巨大石门,竟在缓缓自行开启!门内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非青非白非蓝的奇异光芒,同时涌出的,还有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朽与某种奇异腥甜的气味!
“地脉变动?还是……触发了什么总枢机关?”墨雪心中一凛,这种规模的动静,绝非寻常机关所能引发。
几乎在石门开启的同一瞬间,那三名一直沉默跟随的“黄雀”,眼中骤然爆发出炽热的光芒!那首领低喝一声晦涩难明的短促音节,三人身形如同鬼魅,竟不顾可能存在的危险,化作三道残影,以远超之前的速度,直扑那扇开启的石门!
“拦住他们!”墨雪厉声下令。这三人果然心怀叵测,对这地宫的了解远超己方,此刻显然是抓住了某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数名“破阵营”悍卒立刻掷出手中钩拒锁链,试图阻拦。那“黄雀”首领头也不回,反手一剑挥出,淡蓝色的剑光如同新月般扫过,精铁打造的锁链竟应声而断!其锋锐程度,再次令墨雪心惊。
然而,就在三人即将冲入石门的刹那——
“咻!咻!咻!”
数道极其细微、几乎听不见破空声的乌光,竟从石门内那奇异的光晕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直取三名“黄雀”背心要害!
那“黄雀”首领似有所觉,身形猛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但左肩仍被一道乌光擦过,衣袍瞬间撕裂,留下一道深可见骨、并且迅速泛黑的伤口!他闷哼一声,前冲之势为之一滞。另外两人则没那么幸运,一人被直接贯穿大腿,惨叫着扑倒在地,另一人虽竭力闪避,臂膀也被划开,伤口同样迅速发黑溃烂!
“弩箭?不……是毒针!机关发射的?”墨雪瞳孔一缩。这地宫,不仅有着巨大的青铜傀儡,竟还有如此阴毒迅捷的暗器埋伏!而且,是从门内向外发射?这不合常理!
那受伤的“黄雀”首领猛地回头,面具下的目光死死盯了墨雪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惊怒、不甘,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他似乎也没料到门后会有如此埋伏。他不再犹豫,一把抓起那名腿部受伤的同伴,不顾其惨叫,与另一名臂膀受伤者,身形急速向后暴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来时的黑暗甬道中,竟是果断放弃了进入石门的机会。
墨雪没有下令追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已然洞开、散发着不祥光芒和气息的石门上。门内的光芒稳定而诡异,那股腥甜腐朽的气味愈发浓烈。
“墨侯,现在怎么办?”副手紧张地问道,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墨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没想到,这“蝉”本身,竟也藏着如此致命的毒刺!这地宫,比想象中更加凶险和……诡异。
她走到石门边缘,谨慎地没有立刻踏入,而是用长明灯向内探照。
光晕所及之处,隐约可见是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地面似乎并非石板,而是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材质。远处,似乎有巨大的阴影伫立……
“戒备!缓慢推进!”墨雪沉声下令,率先迈出了脚步,踏入了那片未知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领域。
地宫的核心秘密,似乎就在眼前,但通往秘密的道路,注定以鲜血和白骨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