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这座被困数月、饥馑与绝望蔓延的孤城,终于迎来了决定命运的时刻。
天熙皇帝韩信,在完成了一切准备与部署后,于一个晨曦微露的清晨,登上了宛城北门外临时搭建的高达数丈的望楼。他身着玄甲,外罩明黄龙纹斗篷,并未戴盔,晨风吹拂着他已显坚毅的面庞。在他身后,“韩”字帅旗与“天熙”龙纛在初升的朝阳下猎猎作响,金光耀眼,如同神只降临。
城上城下,无数目光聚焦于此。麦军将士看到他们的皇帝亲临前线,士气瞬间沸腾,如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层层叠起,震动着宛城厚重的城墙。而城头上的荆军守卒,望着那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龙纛和那道挺拔的身影,本就低落的士气更是雪上加霜,许多人面露惧色,握兵刃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英布也被惊动,踉跄着冲上城楼。当他看到远处望楼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混杂着极致怨恨与无法抑制的恐惧涌上心头。他试图嘶吼,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
韩信没有多余的言辞,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刹那间,战鼓声如同九天雷鸣,轰然炸响!进攻的号角撕裂长空!
蓄势已久的麦军,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三个方向同时对宛城发起了总攻!
北门主攻方向,巨大的楼车在无数士卒的推动下,如同移动的山峦,缓缓逼近城墙。楼车之上,弓箭手与城墙守军对射,箭矢如同飞蝗般交织。更为恐怖的是一种新式投石机,由将作大匠墨雪改良设计,抛射的不是巨石,而是用陶罐装载、内盛火油与易燃物的“猛火雷”!这些陶罐砸在城头或城内,瞬间爆裂,火焰四溅,引发一片片混乱与惨叫。
东西两翼,麦军士卒扛着密密麻麻的云梯,冒着城头倾泻而下的滚木礌石,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不断有人中箭或被砸落,但后面的人立刻填补上空缺,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汇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与焦糊气味。
英布状若疯魔,亲自在城头督战,挥刀砍杀了数名后退的士卒,试图稳住阵线。然而,大势已去。麦军的攻势如同惊涛骇浪,一波猛过一波。更致命的是,城内潜伏的麦风司细作和那些被朝廷许诺打动的人,开始行动了。
一处靠近南门的粮仓突然起火,火势迅速蔓延——那是英布秘密囤积准备焚城的火油之一,被人提前点燃!几乎是同时,南门附近爆发了激烈的内乱,一些早已心向朝廷的豪强私兵和部分被策反的荆军士卒,突然发难,攻击守门荆军,试图打开城门!
“大王!不好了!南门……南门内乱!”一名浑身是血的将领仓惶来报。
英布眼前一黑,几乎栽倒。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放火!给老子放火!烧!烧光这一切!”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命令身边的死士去执行那疯狂的计划。
然而,为时已晚。麦军主力在韩信的指挥下,攻击愈发猛烈。北门楼车终于靠上城墙,放下吊桥,精锐甲士如潮水般涌上城头。东西两翼也有多处被突破,麦军旗帜开始在城垛上出现。
城门处的内乱也分出了胜负,沉重的南城门在内外夹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缓缓推开!早已等候在外的陈胥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城内!
宛城,宣告攻破。
英布在亲信死士的保护下,且战且退,试图退回王宫做最后的挣扎。但在混乱的巷战中,他们被一股麦军精锐骑兵追上。混战中,英布身中数箭,仍挥舞长戟力战,最终被一名麦军骑都尉一矛刺穿胸膛,挑落马下。这位曾经骁勇善战、叛楚降麦又最终反叛的荆王,瞪大着不甘的双眼,气绝身亡。
随着英布的死,城内残存的抵抗迅速瓦解。麦军开始全面接管城防,清剿残敌,扑灭火焰,安抚惊惶的百姓。
……
当宛城激战正酣、胜负将分之际,千里之外的咸阳瑶光宫,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却足以搅动一池春水的事情。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瑶光宫内一如往常般静谧,只闻蝉鸣与女史们低低的诵书声。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惊呼打破了这份宁静。
“不好了!张女史……张女史落水了!”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原来,那位出身将门、性情略显骄矜的张姓女史,在与其他几位女史于太液池边散步时,不知是因天热头晕,还是脚下不慎滑倒,竟失足跌入了池中!虽然池水不算太深,但她似乎不通水性,在水中惊慌扑腾,情况危急。
附近的宫女内侍慌忙呼救,几位会水的宫女跳下水去施救,现场一时混乱不堪。许多女史都被惊动,聚在池边,面露惊惶。
就在这混乱之际,一道青色身影越众而出,动作迅捷而冷静。正是林仙丽。她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惊慌呼喊,而是迅速解下腰间束着的长长丝绦,将一端牢牢系在池边栏杆上,另一端用力抛向水中挣扎的张女史,清喝道:“抓住!”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那声音中的镇定让人信服,张女史混乱中竟真的抓住了丝绦。林仙丽与另外几名反应过来的女史一起用力,合力将呛了几口水、惊魂未定的张女史拉上了岸。
张女史瘫软在地,咳嗽不止,脸色煞白,华丽的衣裙湿透沾泥,狼狈不堪。她抬头看向救她的林仙丽,眼神复杂至极,有后怕,有羞愧,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道:“……多谢。”
林仙丽微微摇头,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在她身上,语气依旧平静:“举手之劳,张姐姐无事便好。”她并未多言,安抚了对方几句,便悄然退回到人群边缘,仿佛刚才那个临危不乱、果断出手的人不是她一般。
然而,这一幕却被许多人看在眼里。包括闻讯赶来的瑶光宫主管女官。女官严厉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尤其是在林仙丽身上停留了一瞬,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人将张女史扶回居所更换衣物、召医官诊治,并严令不得再靠近水边。
风波很快平息,但影响却开始发酵。
张女史经此一吓,似乎收敛了许多,不再如以往那般张扬。而林仙丽“临危不乱,出手相救”的事迹,则在女史们私下传开。有人赞她心善沉着,有人觉得她不过是顺势而为,博取名声,但也有人,如苏姓女史,看向林仙丽的目光中,欣赏之意更浓。
“妹妹今日之举,可谓智勇兼备。”苏女史私下对林仙丽道,“那张氏平日虽有些……但终究是同袍。妹妹能不计前嫌,出手相助,这份胸襟,难得。”
林仙丽只是浅浅一笑:“苏姐姐过誉了。当时情况危急,容不得多想。若见死不救,于心何安?”
她的反应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敏锐如苏女史,却隐约感觉到,经此一事,这位沉静如水的林妹妹,在瑶光宫众人心中的分量,恐怕已悄然不同。那份沉静之下,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韧性与光华。
就在瑶光宫因为这起意外而暗流微涌之时,八百里加急的捷报,正携着宛城大捷、英布授首的惊人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飞越千山万水,向着帝都咸阳疾驰而来。南方的战火即将熄灭,而帝国的中心,又将因为这辉煌的胜利,掀起新的波澜。瑶光宫内的暗涌,与这时代的洪流相比,虽显微不足道,但谁又能说,这宫苑一角的些许涟漪,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汇入那洪流之中,甚至影响其走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