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狭窄的胡同里。两个穿着粗布短褂的下人,骂骂咧咧地推着一辆装载着几个巨大木桶的板车,吱呀作响地朝着死胡同深处走来。桶里散发出的,是令人作呕的夜香(粪便)气味。
灯笼昏黄的光线摇晃着,勉强照亮前方坑洼的地面。
凌霜屏住呼吸,蜷缩在一堆破旧箩筐和废弃家具形成的阴影夹角中,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将自身的气息收敛到极致。她身上污泥血污的气味,反而被浓烈的夜香味道所掩盖。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大半夜的还要出来倒这腌臜东西!”一个年轻些的下人捂着鼻子抱怨。
“行了柱子,少说两句!没听前面护卫大哥说吗?那杀神凌霜可能就躲在这附近!赶紧倒完回去,这鬼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待!”另一个年长些的下人声音带着紧张,警惕地四下张望。
两人将板车推到胡同最深处,那里有一个通往府外地下污渠的倾倒口。他们费力地抬起沉重的木桶,将污秽之物“哗啦啦”地倒入黑漆漆的洞口。
就在两人弯腰抬桶,背对着凌霜藏身之处的瞬间!
机会!
凌霜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任何犹豫!她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阴影中无声无息地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她没有选择杀人,动静太大。她的目标是——板车上那两个空了的、还沾着污秽的巨大木桶!
在两名下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刹那,凌霜已经冲到板车旁!她双手猛地抓住一个木桶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包括新生的那缕太初寒气带来的爆发力),将沉重的木桶猛地提起、翻转!
“哐当!”
巨大的木桶如同一个倒扣的钟,瞬间将那个年轻些的下人“柱子”从头到脚罩了进去!
“呜!呜!呜!”柱子被罩在桶里,眼前一片漆黑,浓烈的臭味熏得他差点晕过去,惊恐地发出闷叫,在里面胡乱挣扎拍打。
“柱子?!”年长下人大惊失色,刚想呼救,却见一道黑影已经扑到眼前!一只沾满污泥却异常有力的手,带着冰冷的寒意,如同铁钳般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同时,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咽喉!
“别动!别叫!否则,死!”凌霜压低了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年长下人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僵直,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点头,表示配合。他能感觉到咽喉处刀锋的冰冷,以及捂住他口鼻那只手上传来的、几乎要冻结他血液的寒意!
凌霜迅速扒下年长下人那身相对干净些的粗布外衣和头巾,套在自己破烂染血的衣服外面。又将他腰间一个装工具的破旧皮囊扯下,挂在自己身上。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她看了一眼还在木桶里挣扎呜咽的柱子,又冷冷扫了一眼被自己制住、吓得快要尿裤子的年长下人,低喝道:“想活命,就推着车,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送我出府!敢耍花样,先死的是你!”
年长下人哪敢反抗,小鸡啄米般点头。
凌霜松开捂着他口鼻的手,但匕首依旧紧贴着他的后腰,身体则半蹲着隐藏在板车和木桶的阴影里,用粗布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冰冷彻骨的眼睛。
“走!去西角门!”她低声命令。
年长下人战战兢兢地推起板车。板车吱呀作响,装着柱子的木桶还在里面“咚咚”地闷响挣扎。
“柱子他…”
“他死不了!再磨蹭,你就替他进去!”凌霜的声音如同冰渣。
年长下人一个激灵,不敢再问,强作镇定地推着板车,朝着西角门方向走去。凌霜如同影子般隐藏在车旁。
路上果然遇到了几波盘查的护卫。灯笼的光线扫过板车和推车的老王(年长下人)。
“老王?这么晚了还倒夜香?”护卫捂着鼻子,嫌弃地退开两步。
“是…是啊,李头儿。这不…白天忙忘了,晚上才想起来,怕放臭了惹主子们不快…”老王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勉强还算自然。
护卫的目光扫过板车上那个还在轻微晃动的木桶:“这桶里什么动静?”
“哦…没…没什么!可能是老鼠…或者没倒干净的秽物在晃荡…”老王额头冒汗。
护卫皱了皱眉,显然不想靠近这污秽之物,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赶紧走!臭死了!看到可疑的人立刻报告!”
“是是是!谢李头儿!”老王如蒙大赦,连忙推着车加快脚步。
就这样,靠着夜香的恶臭和板车的掩护,以及老王这个“人质”的配合,凌霜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几道盘查,终于来到了凌府最偏僻的西角门。
守门的两个护卫同样捂着鼻子,一脸不耐烦。
“老王?出府倒夜香?”
“是…是啊,王大哥,麻烦开下门…”
“妈的,真晦气!快点快点!”护卫骂骂咧咧地打开了沉重的角门小门。
老王推着板车,在凌霜匕首的无声威胁下,一步步走出了那道象征着囚笼的角门。
门外,是更加黑暗、空旷的街道。夜风带着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
“继续走!到前面巷子口!”凌霜低声道。
老王不敢违抗,推着车又走了几十步,拐进一条漆黑无人的小巷。
“停。”
板车停下。凌霜从阴影中站直身体,收回了抵在老王后腰的匕首。她看着这个吓得面无人色的下人,眼神漠然。
“你…你可以放了我了吧?”老王声音发颤。
凌霜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让老王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血液都要冻结了。
“今夜之事,若敢泄露半句,”凌霜的声音如同寒风吹过,“无论你逃到哪里,我必取你性命。你,和你的家人。”
她的话语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绝对确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必将发生的事实。
老王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不敢!小人绝对不敢!求姑奶奶饶命!小人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凌霜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板车上那个还在轻微晃动的木桶。她走上前,一脚将木桶踹翻。
“哐当!”桶里的柱子狼狈不堪地滚了出来,浑身沾满污秽,呛得剧烈咳嗽,一脸惊恐茫然。
“带着他,滚。”凌霜丢下冰冷的三个字,身影一闪,便彻底融入了小巷深处更浓重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老王和柱子劫后余生,哪里还敢停留,连滚爬爬地推着空板车,朝着凌府角门的方向仓皇逃去,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
漆黑的小巷深处,凌霜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脱离险境,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全身的伤痛和透支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丹田内那缕太初寒气也消耗了大半。
但她看着远处凌府高耸的围墙,眼中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彻骨的漠然。
凌家…季如海…苏婉儿…还有那未曾谋面的赵管事…
这血海深仇,才刚刚开始清算!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疗伤,并消化《太上斩情录》的传承!
她的目光,投向了城外连绵起伏、笼罩在夜色中的苍茫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