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腿随着奔跑越来越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哈利抬手抹了把脸,掌心一片湿黏,血还在从鼻腔里往外涌,温热地滑过嘴唇。
他踉跄着了几步。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达力他们、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动了?
废弃公园锈蚀的滑梯已经能看见了,铁架子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泛着暗红。
远处那架破损的秋千在风里吱呀、吱呀地响。
这里没人。
从来没人会来。
这里会很安全。
哈利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眼镜,镜腿彻底断了,只能勉强架在鼻梁上。
世界透过歪斜的镜片裂成两半,让他觉得眼前有些发花。
他咽了口唾沫,喉间的铁锈味更重了。
也许、是“那个”?
一些碎片似的记忆忽然涌上来,零乱地撞进脑海:
很小的时候,他想要桌上那本彩色绘本,书就自己滑到了他手边;
佩妮姨妈尖声骂他的那天,她那一头精心打理的卷发莫名其妙缠成死结;
还有一次达力追着他跑,他慌不择路,回过神来时已经蹲在了烟囱顶上。
德思礼一家管这些叫“怪胎的把戏”,用那种混杂着恐惧和厌恶的眼神瞪他,仿佛他是什么需要被关起来的脏东西。
可今天、这、难道、是我?
这个念头窜出来的瞬间,哈利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不。不可能。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蜷缩起来,等着那一如既往的拳头落下来。
可万一呢?
万一真的是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让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哈利猛地转过身,朝来时的方向冲了回去。
等他喘着气冲回后院篱笆边时,那片空地上已经没有人了。
达力不在。他那两个跟班也不在。只有几片被踩乱的草叶,歪歪斜斜地倒伏着。
是我害了他们?
恐慌或者需要确认的复杂心情,让哈利朝着女贞路4号的方向狂奔,声音混合着哈利的呜咽和奔跑时的动静。
也许他们只是回家了。
也许达力只是玩腻了,带着跟班回屋吃点心去了。
一定是这样。
他拼命说服自己,可心底某个角落却有声音在问:那刚才的“不动”,又算什么呢?
前方,女贞路4号的窗帘拉着,一如既往。
哈利慢下脚步,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发出哼哧哼哧的怪声。
鼻血好像终于止住了,可浓重的铁锈味腥甜得让人反胃。
他推开门,屋内传来电视机里的节目声,夹杂着达力咀嚼零食时特有的、响亮的吧唧声。
哈利僵在门口,他们在家。
他们好好的。在看电视,在吃零食。
那么、刚才后院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不是他。不可能是他。他什么都没做。
可另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脑海辩驳:万一呢?万一你真的是个怪物,万一你不知不觉中做出了什么……
他喘息着,长时间的疯狂跑动让他顺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
歪斜的眼镜从鼻梁滑落,世界再次变成模糊的色块。
“哈利·波特?”
一个声音响起,温柔而平静,与这房子里所有的声音都不同。
哈利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猛地僵住。
这不是佩妮姨妈尖利的嗓音,也不是弗农姨夫粗哑的咆哮。
他慌忙抬头,视线却只看到晃动的红色色块。
一道柔和的光晕掠过他的脸庞。
有些带着凉意的触感轻轻拭过他的皮肤。
随即,那副残破的眼镜被小心地拾起,片刻后又被妥帖地架回他的鼻梁上,他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
他怔怔地抬起头。
一位红发的女人正站在他面前。
她的发色是那种鲜艳的红,她怀里抱着一本灰绿色的大书。
她正低头注视着他。
而在她身侧,沉默地立着一个高大的光头男人。
他的存在感极强,却一直没说任何话,甚至也没有任何表情。
哈利隐约看见,男人周围的空气里,仿佛有淡金色的锁链虚影在缓慢流转。
直到这时,哈利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佩妮姨妈没有尖叫。
弗农姨夫的怒吼也没有爆发。
电视机的声音依旧喧闹,达力的咀嚼声仍在继续。
仿佛他们此刻所处的这片空间不被其他任何人感知到。
“野格,”红发女人侧头对身旁的男人说,“看起来他状态不是很好。”
这是哈利失去意识前,最后落入耳中的话。
* * *
阿不思·邓布利多站在女贞路一株高大的橡树阴影下。
他看见雷文娜和野格出现在德思礼家附近,他们手中拿着那种特制的、能隔绝黑魔法波动的炼金盒子,显然是在搜寻摄魂怪袍子的残留痕迹。
很快,两人便有所收获。
阿不思看着雷文娜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那几个欺负哈利·波特的孩子,非常精准的束缚咒,让他们僵在原地,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做得很好。阿不思心想。看来这里暂时不需要他介入。
他真正要找的是小巴蒂·克劳奇。
老人闭目凝神,强大的魔力感知空气中残留着细微的、小巴蒂的、魔力痕迹,但已经很淡,正在迅速消散。
反应相当迅捷。看来他的警觉性很高。
已经离开霍格沃茨,而小巴蒂的线索暂时中断,或许、可以去拜访一位老朋友。
有些问题,也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不一样的帮助。
他转身。
此时的邓布利多尚不知晓,这个看似随意的决定,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
他离开时心中满是欣慰:至少哈利这边,有可靠的人在照看。
* * *
哈利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足足睁眼闭上了五次才让自己理解现在遇到的情况。
他在飞。
下方是缩小成玩具模型般的房屋、街道,而他睡在一本灰绿色的、书上、飞行?
“我……”哈利张了张嘴,冷风灌进喉咙,呛得他咳嗽起来。
“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哈利猛地转头,脖子发出轻微的“咔”声。
那位红发女巫就在他身侧,长发在风中飞扬,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
而那个光头男人,他沉默地坐在一边,单手虚托,那些虚幻的锁链交织成一个透明的、椭球形的罩子,将三人包裹在内,隔绝了大部分气流和噪音。
这是什么?
“超人吗?”哈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还是外星人?你们要带我去哪?”
红发女巫眨了眨眼。
“我们会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她说,声音在风声中依然清晰,“我们家的庄园。放心,我们会给家主写信,告诉她,你原来所处的环境多么的糟糕。”
她又眨了一次眼,这次眼角弯了起来。
哈利的大脑还在艰难处理这个信息时,红发女巫已经抬起手,指尖泛起极淡的银光。
“你需要再睡一会儿,哈利。”她的声音变得轻柔,“路程还远,而且、你需要休息。”
哈利想问她认不认识他的父母,想问她为什么找他,想问她刚才达力他们突然不动是不是她做的;
但银光已经落在他的眉心。
困意涌来,迅速淹没所有思绪。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滑稽地闪过:德思礼家是不是终于受不了他了?把他卖了?还是说他其实已经死了?
哈利迷迷糊糊地想。这或许就是圣诞节,没有好好许愿而带来的、出乎意料的“礼物”?
接着,他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