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这个变更。”伊莎的回答干脆利落，“实际上，家族的‘重心转移’已在安排中。未来，希尔家族在欧洲的台前影响力会大幅收缩，我们的根基将更多置于已稳定且不易被撼动的产业与地域。家主的职责将在暑期进行内部交接过渡，而对外的‘彻底更迭’，需要等到我本人真正获得‘解脱’之后。”
西弗勒斯将已看完的信件放回桌面中央，羊皮纸边缘与木桌轻触，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想他会帮助她挣脱命运的枷锁，而不是让她生命消亡的‘解脱’。
阿不思了然，他深知希尔家族对纯血论调的不屑，也明白伊莎先前对霍格沃茨那些“改良”已触动了多少保守势力的神经。
若伊莎代表希尔家族高调深入欧洲核心事务，必将成为众矢之的，重演历史上那些因引领变革而被迫害的悲剧。
就像当年的改革者，那些固守旧日荣光、拒绝丝毫改变的力量，总是如此强大而顽固。
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将话题拉回当下。
“那么，伊莎，”他的蓝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伊莎，“你匆匆赶来，显然是有了至关重要的发现。你察觉到了什么？”
“我发现，”伊莎微微前倾，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光，“你将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安置在了一个与魔法彻底隔绝的麻瓜世界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西弗勒斯身体的僵硬。
阿不思轻轻叹息：“一个远离魔法界聚焦的环境，对于一个被‘救世主’光环笼罩、注定不得安宁的孩子而言，本意是提供一份难得的平静。”
“平静？”伊莎的眉头蹙紧了，“我看到的‘保护’，是一个被虐待、被殴打、被讥讽、被彻底孤立的童年。他们未曾给予他应有的关爱，更遑论良好的教育或成长环境。”
她略微停顿：“那个孩子，哈利·波特，他愿意留在我的庄园。因此，我准备正式收养他。当然，考虑到各方势力的关注，希尔家族不会直接出面，我们会安排一个清白且可靠的身份作为掩护……”
“我想，这恐怕不行。”阿不思温和却异常坚定地打断了她。
西弗勒斯倏然抬眼，目光看向长桌后的老人。
阿不思迎着他的视线，声音低沉而清晰：“哈利的母亲，莉莉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用一种古老而强大的魔法保护了她的儿子。正是这个魔法，反弹了索命咒，守护哈利活了下来。这份保护的力量，与‘血缘’和‘爱’紧密相连。只要他还称那个流淌着莉莉血液的亲眷所在的地方为‘家’，这份保护就会一直延续。”
当“莉莉”这个名字被说出时，西弗勒斯的呼吸几不可闻地凝滞了。
他迅速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阴影，完美地掩去了那一刻眼中翻涌的所有情绪。
伊莎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波动，她正快速梳理着阿不思话语中的逻辑：“爱的魔法？具体是哪一类？失传的古代魔法？还是基于强烈情感共鸣产生的规则性契约？”
阿不思缓缓摘下他的半月形眼镜，从袍子里取出一块柔软的绒布，开始细致地擦拭镜片：
“是牺牲，伊莎。源自最无私的‘牺牲’以及最深挚的爱意所激发的‘守护’。它的力量扎根于血缘的纽带之中。”
阿不思抬起眼，重新戴上眼镜：“这也是为何，他必须回到女贞路，至少在每个夏天。这不是最优解，但就目前而言，这是确保那道守护屏障不会提前瓦解的必要条件。”
伊莎揉了揉额角，那里正传来隐隐的胀痛。她决定抛出那个真正危险的核心问题：“那么，如果他体内恰好有一片伏地魔的灵魂碎片呢？那道‘爱的守护’，对此是否同样有效？”
“什么？”西弗勒斯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响起。
伊莎下意识地侧过身，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上面隐形的默默然、这个动作十分自然，因为她察觉默默然正因西弗勒斯骤然升腾的负面情绪而愉快地蠕动起来。
只是她这个安抚性的触碰，在两位男巫眼中却有了另一层解读。
阿不思的蓝眼睛眯起：“伊莎，你的意思是伏地魔当时可能已经意识不清，以至于无意中制造了一个‘活体魂器’？”
“这是最合理的推测。”伊莎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画着圈：
“就像您之前所说，我同样找不到他主动这样做的理由。除非他根本不知道。而我的默默然在接触少量哈利身上的‘碎片’气息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哈利本人也未察觉，庄园的防护魔法同样平静。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伏地魔并不知道这个魂器的具体情况。他或许在疯狂中分裂了太多，多到最终理智全无。”
西弗勒斯侧头看了看正盘踞在自己肩头此刻显形的默默然，用一种古怪的腔调说：“它又吸收了伏地魔的一部分碎片？”
“这就是我急着找你们的原因之一。”伊莎的头痛似乎加剧了，她抬手按压着太阳穴，“默默然可以吞噬负面情绪，但吞噬黑魔法造物尤其是灵魂碎片可能会对我产生未知的影响。”
三人都想起了之前被迫共享的、属于汤姆·里德尔的记忆碎片。
那种冰冷、扭曲、充满野心的黑暗，至今仍让人脊背发寒。
伊莎顿了顿，继续梳理她的发现：“此外，默默然在面对一个内心充满恐惧、痛苦和懊悔的人时，并没有表现出失控或亲近。所以我判断，吸引它的可能根本不是负面情绪本身，而是……”
她抬起眼，目光在西弗勒斯和阿不思之间缓缓扫过，最终落回西弗勒斯身上：“我对某人的‘认可’。默默然会自发地守护这些人，并吸走他们散发的负面情绪。”
西弗勒斯猛地看向她，黑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晃动着。
“因为我把你们划进了那个范围内。”伊莎坦然承认。
阿不思微微颔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我们必须验证这些推测。不能冒险让默默然直接接触哈利。如果那真的是魂器碎片，我们不知道强行吞噬会对哈利造成什么伤害，也不知道这会对你的灵魂产生多大的反噬。”
“矛盾就在这里。”伊莎的指尖在扶手上停住了，“可是伏地魔的碎片会影响哈利多少？或者说，现在的哈利在多大程度上还是‘哈利’？”
她的额角再次传来抽痛，这时旁边伸来一只手，握着一瓶透明的魔药。
西弗勒斯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瓶子递到她面前。
伊莎看都没看，接过来旋开瓶盖一饮而尽再还回去。
清凉的药液滑过喉咙，缓解了那恼人的胀痛。
她呼出一口气，接着说：“哈利今年已经在非魔法家庭住了几个月。能否暂时不让他回去？或者他还有其他家人吗？任何能提供血缘保护的亲人？”
阿不思的动作顿了顿。
“他还有一个教父。”西弗勒斯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在、阿、兹、卡、班。”
伊莎瞬间回想起之前西弗勒斯·斯内普的“使用说明书”里第一条似乎就是避免提到任何一个‘布莱克’，尤其是西里斯·布莱克。
所以能让西弗勒斯产生如此激烈反应的“布莱克”，只可能是一个人：西里斯·布莱克。
“西里斯·布莱克的处境很复杂。”阿不思的声音里带着无奈，“但是，伊莎，除非哈利有另一个来自他母亲血脉的血亲，否则女贞路是他唯一的选择。”
良久，阿不思再次开口：“我会亲自去加固女贞路的防护魔法。而你，伊莎，眼下有另一项紧迫的任务。你应该和西弗勒斯一起，系统地研究如何控制你的默默然。我们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它，了解它与你之间、与魂器之间、与那些它愿意‘守护’的人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联结。”
他的目光落在现在出现在伊莎肩头那团微微蠕动的黑暗上，又移向西弗勒斯：“在这条路上，你们需要彼此。”
伊莎点点头：“那么哈利暂且留在庄园，直到开学。”
她与西弗勒斯起身离开。
走廊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默默然仍缠在西弗勒斯肩头，雾状的边缘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就在他们走到楼梯口时，遇到了奎里纳斯·奇洛抱着几本厚厚的大部头书匆匆走来，额前那绺棕色的卷发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看见两人，他脚步一顿，脸上迅速堆起那种带着些紧张与讨好的笑容。
“斯、斯内普教授，希尔小姐。”奇洛的视线飞快地从两人身上扫过，“你、你们刚从校长室出来？”
“奇洛教授。”西弗勒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伊莎微微颔首，视线扫过奇洛手中那些书《北欧古代魔法考据》《黑魔法溯源：理论与实践》《高级防护咒语解析》都是相当艰深且敏感的题材。
“我、我去找邓布利多校长批、批假期许可。”奇洛看着伊莎解释道，他将书更紧的抱在胸前，“为、为下学期的黑魔法防御课做准备。你知道的，得多做些功课。”
西弗勒斯装若无意的向前半步，自然地挡在了伊莎与奇洛之间，黑袍下摆随着动作微微扬起。
奇洛喉结滚动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抱紧怀里的书：“那、那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先过去了。”
他几乎是贴着走廊另一侧的墙壁，快步绕开两人，匆匆向校长室方向走去。
西弗勒斯收回目光，侧头看向伊莎。她正望着奇洛离去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索什么。
“他是不是出现的太巧了？”伊莎低声问。
“他一向可以低调、巧合的出现在任何地方。”西弗勒斯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尤其是在你身边。”
伊莎困扰的摇摇头，转向西弗勒斯：“我们该开始‘研究’了。你的办公室，还是我的？”
西弗勒斯注视着走廊尽头那扇已紧闭的校长室门，片刻后，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