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办公室的门将城堡的声响隔绝,壁炉感应到主人的回归,自动腾起火焰。
西弗勒斯没有理会炉火。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伊莎身上。
伊莎的状态很不好,非常不好。
即便隔着厚重的衣料,他也能感受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
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背上,正隐隐浮现出两种交织、对抗的纹路。
一种是怪异的红色,在皮肤下快速流淌;另一种是粘稠的黑,正诡异地扭曲蔓延。
这是她体内古老的契约与暴走的默默然正在激烈搏斗。
而此刻的默默然内部,还裹挟着刚刚吞噬的、来自魂器的黑暗能量与伏地魔的灵魂碎片。
这些力量在她脆弱的身体内冲撞,将她推向崩溃的边缘。
没有时间犹豫了。
西弗勒斯知道该怎么做。
他需要将魔力共振的强度提升到极致,用自己的魔力场作为导体和缓冲,去梳理、安抚、甚至暂时压制她体内那场恐怖的风暴。
那些关于分寸、关于距离、关于“学习控制”的考量,在此刻都显得可笑。
当死亡与疯狂近在咫尺时,一切理性的权衡、预设的距离,都成了可笑而迟缓的累赘。
他迅速抬手,指尖拂过自己腕上那枚隐形的手环,将“记忆屏障”与“感官缓冲”的功能调整至最大隔绝状态。
这是为了在接下来毫无保留的敞开中,尽可能过滤掉可能反向冲击伊莎意识的、属于他自己的记忆与情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彻底敞开了自己的魔力核心。
小心地调整姿势,抱着伊莎坐在扶手椅里,让她能完全倚靠在自己胸前。
这个姿势将他们之间的物理距离近乎于零,也让魔力的传输变得更为直接、高效。
她的身体冰凉,还不等西弗勒斯调整衣袍将她包裹起来,下一秒,他就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拽离了现实。
黑暗。
冰冷的黑暗。
记忆的碎片汹涌而出。
这不是连贯的记忆,甚至这份记忆都属于另一个灵魂—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霍格沃茨的礼堂边缘,一个黑发男孩站在那里,他听着周围纯血或富家出身同学们流畅的带着牛津腔(代表社会地位与教育水平的象征)的谈笑,而他开口时,那带着伦敦东区孤儿院腔调的英语,引来几道快速移开的目光。
他记住了那些目光里的东西。
于是,沉默变成了观察,观察变成了模仿。
短短一个星期后,当他在魔药课上清晰而标准地用那口牛津腔回答出斯莱特林院长问题时,让几个曾无意中瞥过他的同学微微愕然。
而他自信且优雅,甚至嘴角的弧度都几近完美。
……
【讨好与掠夺】
汤姆·里德尔没有加隆购买像样的礼物,但他有敏锐的观察力和一种天赋:能发现别人需要什么,或者害怕什么。
一次某位教授“无意”的透露,一次对同学家族麻烦的“恰好”解惑。
信息的交换,成为从不同的人那里换来零碎的加隆、西克、旧课本、乃至某些基于别人成果的作品。
教授们都喜爱他的才华与恭维,却从未深究过他那些恰到好处的礼物从何而来。
而魔药办公室的库存,也总会微量地、难以追踪地减少一些材料。
它们变成了他口袋里几件虽不华丽却足够体面的行头。
关键的转折在那个暑假的请求。
五年级结束前,他站在校长阿芒多·迪佩特面前,姿态恭敬,眼神恳切,陈述着渴望留在城堡继续研习、为NEwts做准备的愿望,并委婉提及“回去的地方可能不太安宁”。
老校长沉吟着,或许是被他的“好学”打动,或许是对战争阴云下一位优秀学生的怜悯,最终点了头。
他留了下来。
而那个暑假,伦敦正在燃烧。
透过霍格沃茨高塔的窗户,遥远的天际时常被火光映红。
猫头鹰带来的《预言家日报》语焉不详,但麻瓜的报纸(他总有办法弄到)则铺满了可怕的图片和标题:轰炸、疏散、废墟。
终于,在暑假临近尾声的一次“必要的材料采购”外出中,他亲眼目睹了麻瓜的战争。
那条曾经繁华、他在孤儿院时期曾远远眺望过的街道,已化为一个巨大的、狰狞的弹坑。
焦黑的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某种更可怕的气味。
惊慌失措的人群奔逃,哭喊、警报、瓦砾滑落的声音混作一团。
一个母亲抱着失去了半条手臂的孩子,坐在废墟旁,眼神空洞,连哭都哭不出来。
而他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阴影里,握着袖中的魔杖。
他可以用魔法清理碎石,可以变出清水,甚至可以用咒语止痛。
但然后呢?他能让死去的人复活吗?能让断肢重生吗?能阻止下一颗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炸弹吗?
面对这种规模的毁灭与死亡,他袖中的小小木棍,他引以为傲的魔法,显得如此……无力。
如此渺小。
愤怒和恐惧捕获了他。
而对生命如此轻易、如此无差别被抹去的兴奋蛊惑着他。
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回到了童年的那所孤儿院,这里建筑严重受损,被迫关闭,听说幸存的孩子被疏散到未知的乡下,他发现他的过去被斩断了。
在这片废墟前,在硝烟和死亡的气息中,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心底变得无比清晰:
他渴望这样的力量,他需要这样让别人臣服的力量;
只是连魔法都无法对抗这种规模的死亡,那魔法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魔法不如科技?那巫师不如麻瓜?
不,魔法必须能超越一切。
只有能超越一切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
而拥有这种力量的人,才配主宰秩序,主宰死亡。
魔法,即强权。
如果能拥有超越死亡的强权,就是凌驾一切之上的主宰,那是强权的本质、力量的核心。
而他是注定的人,他的过去被斩断,他亲眼目睹了这场灾难,明白了这条真理,他就是那个最强大的人。
最强大的巫师!
这个念头在他十六岁的夏天生根,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伴随着他在密室中与蛇怪的低语、在禁书区泛黄书页上的寻觅、在一次次利用天赋与心计获取权力与知识的过程中,疯狂滋长。
记忆的洪流骤然退去。
西弗勒斯猛地睁开眼睛,急促地喘息着,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怀中伊莎的颤抖似乎微弱了一些,但那些红黑交织的纹路依然触目惊心。
他刚刚共享的,不仅仅是记忆的画面,还有那股冰冷刺骨的绝望、对力量的饥渴、以及最终扭曲、偏执、疯狂的信念。
这就是伏地魔的起点。
而此刻,这个怪物的灵魂碎片,正在他怀中之人的身体里冲撞。
西弗勒斯收紧了手臂,将下颌轻轻抵在伊莎汗湿的发顶,闭上眼,继续将自身稳定而浑厚的魔力,源源不断地、毫无保留地,注入那具正在被黑暗侵蚀的躯体之中。
地窖里只剩下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微弱却顽强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