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宾主尽欢。
赵轩引着童渊、赵诚和赵云，一路来到自己的书房。
书房里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以及一张宽大的书案。
四人分主宾落座，侍女奉上热茶后，便悄然退下，并带上了房门。
“好了，现在这里没有外人。”
童渊率先开口，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
“子翼，把你宴席上没说完的话，还有你心里的那些小九九，都给为师一五一十地倒出来。”
他放下茶杯，声音郑重。
“为何要突然收缩遍布各州的生意？可是听到了什么特别的风声？”
赵轩没有直接回答。
他走到书案后，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叠厚厚的文书。
“师父，阿云，你们先看看这个。”
他将文书分别递给童渊和赵云。
童渊接过文书，入手的感觉让他微微一怔。
他低头一看，只见手中的纸张白净如雪，质地细腻光滑，远非他平素所见的“蔡侯纸”可比。
“此等珍品，你竟用来记录寻常信息？”
童渊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与责备。
“赵家就算家大业大，也不该如此奢侈浪费。”
在他看来，这种品质的纸张，价比黄金，用来抄录传世经典都嫌奢侈，赵轩却拿来写这些不知是什么内容的文书。
赵云也好奇地摩挲着手里的纸，他常年在外，对家里的变化不甚了解。
赵轩笑了。
“师父，您误会了。”
他从书案上又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在童渊面前晃了晃。
“您觉得，这样一张纸，成本几何？”
童渊沉吟道：“以其质地，怕是不下百钱。”
“师父，您再猜。”
“五十钱？”
赵轩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
“实不相瞒，此纸乃是弟子闲暇时改进了造纸术所得，其成本，不足一文钱。”
轰！
童渊的脑子里仿佛炸开一道惊雷。
他手里的那叠文书，瞬间变得无比烫手。
不足一文钱？！
他猛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赵轩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此事，可曾外泄？！”
赵诚和赵云都被童渊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
童渊却顾不上这些，他活了这大半辈子，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财富，而是足以撬动整个世家门阀根基的国之重器！
一旦泄露出去，以赵家如今的实力，根本保不住。
那不是泼天的富贵，而是灭族的祸根！
“师父放心。”
赵轩任由他抓着，表情平静。
“此术的工坊设在庄子最核心的禁地，所有工匠皆是签了死契的家生子，他们的家人也都在庄中，绝对可靠。”
“而且，弟子从未对外透露过真正的成本与工艺，对外售卖时，价格也只是比寻常纸张略低一成，只说是工艺略有改进。”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
“今日对师父和阿云和盘托出，是因为弟子信得过你们。”
“你们，是自己人。”
童渊抓着他肩膀的手，缓缓松开。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口仍在剧烈起伏。
“你……你这小子，真是要吓死老夫！”
赵云此刻也反应了过来，他“蹭”地站起，将手里的文书紧紧攥住，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师兄放心！师弟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绝不外泄半个字！”
童渊也恢复了镇定，他对着赵诚一拱手。
“赵族长，此事干系重大，今日之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这两个小子知。绝不可再让第六人知晓。”
赵诚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也被这惊天秘密砸得有些发懵。
一场小小的风波平息，几人之间的信任，却因此变得更加牢固。
“好了，先看东西吧。”
赵轩指了指他们手里的文书。
童渊和赵云这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文书上。
这一看，两人的脸色再度发生了变化。
文书上记录的，正是赵轩通过遍布各州的赵氏商会，收集到的关于太平道的所有情报。
从张角如何起家，到太平道的组织架构，再到其信徒的数量、分布，以及他们暗中囤积的兵甲粮草……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这……这太平道，竟已糜烂至此？信徒逾百万，遍布八州之地？”
童渊的声音干涩，他游历天下，自然知道太平道，却没想到其势力已经膨胀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这哪里是什么道门，分明就是一个藏在阴影里的庞然帝国！
“师父，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赵云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耿直地发问：“弟子三年来随您游历，也见过不少太平道的道徒，他们用符水为百姓治病，分发粮食，看上去都是好人啊。”
“他们为何要造反？难道他们不知道，一旦天下大乱，会死更多无辜的百姓吗？”
少年的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无法理解，那些“救民于水火”的好人，怎么转眼就要变成掀起战乱的根源。
赵轩闻言，笑了。
他走到赵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云，你还是太年轻，太单纯了。”
“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纯粹的对错。他们救人是真，想借此裹挟民意，图谋天下也是真。”
“至于他们为何要这么做，背后的弯弯绕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童渊也叹了口气，接口道：“子龙，你师兄说得对。”
他语重心长地教导道：“别人告诉你的答案，未必是你自己想要的。这世间百态，人心善恶，都需要你自己亲眼去看，亲身去经历，最后得出的结论，那才是你自己的道。”
赵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虽然没完全明白，但认真的记下了师父和师兄的话。
他暗下决心，日后定要亲眼去看看，这太平道，这天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所以，你收缩生意，就是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大乱？”
童渊看向赵轩，此刻，他已经完全认可了赵轩的做法。
如此深谋远虑，行事果决，这徒弟，没收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