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阳,袁府。
夜色深沉,如同凝固的墨。
议事大厅里,烛火摇曳,将一个个袁氏族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
主位上的袁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整个大厅只有这单调的声响。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拖了进来,正是那个被放回来的黑山军杀手。
他瘫在地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嘴里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一句话。
“桌子……掀了……”
“他说……汝南的桌子……他掀了……”
袁基敲击桌案的手指停住了。
他没有发怒,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
他只是很平静地问了一句。
“原话?”
那杀手抖了一下,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他说……他要是不服,可以……可以来跟他抢!”
“呵。”
袁基笑了。
他端起手边的茶杯,吹了吹。
“咔。”
一声轻响。
那只上好的瓷杯,在他手中化为一堆碎末,混着茶叶和茶水,从指缝间流下。
大厅里的袁氏族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都清楚家主的脾气,越是平静,代表他心中的杀意越是沸腾。
“一个十五岁的娃娃,一个靠着阉人上位的弄臣之后。”
袁基用丝巾擦拭着手上的水渍,动作优雅。
“他以为,在平舆杀几条狗,抢一点粮食,就能跟我袁家掰手腕了?”
“他想掀桌子。”
袁基将丝巾扔在地上。
“那我就把整个汝南都给他砸了!”
他站起身,冰冷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
“传我将令!”
“命袁福,带三千部曲,即刻出发,封锁所有通往平舆的官道!”
“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
“再派人去告诉张燕,价钱加倍!我不要他‘逛逛’了,我要他屠城!”
“戈阳、上蔡、平舆……他赵轩不是想当救世主吗?我让他连一个可以救的活人都找不到!”
一个族中长老迟疑着开口:“家主,屠城……此事若是传到朝廷,恐怕……”
“朝廷?”袁基回头,脸上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讥讽。
“一群土鸡瓦狗,自保尚且不暇,还管得了我汝南的事?”
“他赵轩不是天子门生吗?”
“我就让天子看看,他的门生,是怎么连同满城的贱民,一起被乱匪的马蹄踩成肉泥的!”
“我袁家,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
“在汝南,谁说了算!”
……
平舆城,此刻却是一片欢腾的海洋。
钱家粮行被抄,堆积如山的粮食以市价五成出售。
这个消息像长了腿,传遍了全城。
无数百姓涌向粮行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他们手里攥着好不容易凑出来的铜钱,脸上是做梦一样不敢置信的表情。
当那装着粮食的布袋子实实在在地交到手上时,许多人当场就哭了。
“有救了……俺的娃有救了……”
一个老妇人抱着一小袋米,跪在地上,朝着太守府的方向,重重地磕头。
更多的人跟着跪了下去。
“府君大恩!”
“赵青天在上!”
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声,汇聚成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冲刷着这座压抑了太久的城池。
太守府,后院。
新开辟出来的校场上,五百名青壮正在赵云的喝令下,进行着最严酷的训练。
他们每个人都赤着上身,在深秋的凉意中,身上却冒着腾腾的热气。
那碗加了凶兽肉的肉汤,像一团火在他们体内燃烧,提供了源源不绝的力量。
他们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变得越来越整齐,越来越有力。
“刺!”
赵云一声令下,五百杆木枪同时向前刺出,空气中发出一阵沉闷的爆响。
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只是普通的农夫、伙计。
一个时辰后,他们身上已经有了几分士卒的悍勇之气。
典韦在一旁看得手痒,抓起一块几百斤重的石锁,随手抛着玩。
赵轩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一切。
李默从前堂小跑过来,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
“府君!城中百姓都快把您当神仙供起来了!”
“粮仓那边,还有钱家粮行,都排着长队,秩序井然。”
“下官已经安排人手,保证每户都能买到平价粮。”
赵轩点了点头。
“各县县令呢?”
李默的兴奋劲褪去了一些,他低下头。
“回府君,还没……还没有一个回信的。”
“意料之中。”赵轩的语气没有波澜。
“他们都在等,等袁家和我,分出一个胜负。”
李默的心提了起来。
“府君,袁家势大,咱们是不是应该先……”
“先什么?”赵轩反问,“先低头认错,把我打断袁凯的腿再给他接上,把吃进嘴里的粮食再吐出去?”
“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李莫的冷汗下来了。
“掀桌子的人,是不讲规矩的。”
赵轩看着校场上那五百个逐渐成型的士兵。
“规矩,是留给赢家写的。”
他转过身,对赵云说道:“子龙,从今晚起,肉量加倍。”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天。”
“三天之内,我要这五百人,能上马冲杀。”
赵云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可。”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府外冲了进来。
是赵轩派出去探查消息的斥候,一个机灵的本地年轻人。
他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哆嗦。
“府……府君!”
“北边……北边出事了!”
斥候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好多人!铺天盖地的!全是黑山军的旗号!”
“他们……他们过了戈阳,正在往我们这边来!”
“戈阳……戈阳县城,已经……已经是一片火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