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老朱孤单的身影。
“朴老狗。”老朱叫了一声。
“老奴在。”老朴连忙上前躬身应道。
“去把常遇春叫来,就说咱想他了,陪咱吃口热饭。”
老朴一愣,随即躬身应诺。
他跟着朱元璋这么多年,自然明白陛下的心思。
此刻陛下心里堵得慌,需要的不是百官的阿谀奉承,而是能说句实话的兄弟。
常遇春接到消息时,正在府中揍常茂呢。
听闻陛下深夜传召,他二话不说,换上常服便跟着老朴往皇宫赶。
踏入乾清宫,常遇春便感觉到了不对劲,殿内静得可怕,烛火摇曳,老朱背对着他,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他大步上前,抱拳躬身:“陛下,咱来了。”
老朱转过身,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了?坐。”他指了指案旁的椅子,
“让御膳房热了菜,咱哥俩喝两杯。”
老朴很快带着宫人端上热好的饭菜和一壶米酒,摆了满满一桌子。
常遇春坐下,看着老朱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常遇春满上,却迟迟没有动筷,只是盯着酒杯发呆。
“陛下,”常遇春端起酒杯,故作不知:“您这神色不对啊,是不是有啥烦心事?跟臣说说,别憋在心里。”
老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伯仁,咱问你,咱是不是做错了?”
常遇春一愣,放下酒杯:“老哥哥诶,你这话从何说起?你开创大明,让百姓脱离战乱,过上安稳日子,功盖千秋,哪来的错?”
“可咱……咱猜忌重九了。”老朱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懊悔,
“咱跟他在乾清宫吵了一架,说他功高盖世,封无可封,问他是不是想夺咱的皇位。”
常遇春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老哥哥,咱说了你可别生气哈?”
见老朱点头,常遇春才开口:“咱觉得吧,这事真不怪秦王。”
老朱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也觉得是咱的错?”
“不是觉得,是本来就是!”常遇春语气坚定,
“老哥哥,谁有问题,秦王都不会有问题。
你想想,秦王殿下打小就跟着你,你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你让他冲锋,他绝不退缩。这么多年,身上的伤就没断过。”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年随着你当了皇帝,很多老兄弟都开始享清福了,只有秦王刚定了辽东,又带着大军漂洋过海,硬生生踏平了倭国,
回来之后,他不居功自傲,反而主动辞去南征主帅之位,交出兵权,一门心思扑在水利、农桑这些民生上。
他图啥?图权?老哥哥,不是咱老常说得难听,秦王他要是想夺权,当年征战的时候,随便动点手脚,您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图财?那更不可能,东瀛那么多金银,他可都没碰。”
“咱虽然不知道秦王图的是啥,但绝对不是皇位!”常遇春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老哥哥,你是皇帝,要防着有人觊觎皇权,这咱能理解。
可秦王是你的亲弟弟,人家还说打虎亲兄弟呢,结果你整这一出,换做是谁,心里能不寒?”
这话也就只有常遇春敢这么说还不怕老朱怪罪和怀疑,
老朱对常遇春可以说是极度器重与厚待的,将其视为心腹猛将和开国第一先锋,不但冲锋陷阵无一败绩,还曾单骑突阵救主,堪称战场尖刀,
要说战场攻伐方面,整个大明估计没人比得过常遇春,不然老朱也不至于特意叫他来解闷了。
“咱知道……”老朱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可咱是皇帝啊。咱和你说句交心的话,重九他再怎么功高盖世,百姓再怎么念他的好咱都不怕,以他那性子,咱知道他对皇位没兴趣。
但咱怕有人借着他的势头兴风作浪,怕大明再陷内乱,咱不是怕他要坐在这个位置,咱是恨他不争气,
明知道那妖僧不是好人,明知道那妖僧在蛊惑他,但他是怎么做的?他还留着他,
那妖僧是要留着祸害大明吗?他当时就应该一刀剁了那妖僧。”
“那你咋不直接说嘞?”常遇春都有些懵逼了,你怒其不争你就直接说啊,咋还让人猜嘞?
“咱咋说?”老朱喉结滚动,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憋屈,
“咱是皇帝!当着他的面说‘你咋不杀了那妖僧’?那不是逼着他承认自己留了后患?
再说,咱当时满脑子都是他功高震主的事儿,话到嘴边就变了味,变成了质问。”
他仰头又灌下一杯酒,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咳嗽了两声,眼角泛红:“伯仁,你不懂。帝王说话,哪能像你一样直来直去?
一句话说出去,既要顾着皇权的威严,又要想着兄弟的情分,稍有不慎,要么寒了他的心,要么失了自己的体面。
咱当时就想着,他要是能懂咱的意思,主动杀了道衍,既能绝了隐患,也能让咱放心,可他……他偏偏留着那妖僧!”
“留着也未必是坏事啊!”
常遇春放下酒杯,大手一拍桌子,“秦王殿下心思细,说不定是想留着道衍有啥用!”
老朱沉默了。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道衍那番白帽子的话,像根毒刺扎在他心里,怎么也拔不掉。
他怕有人利用道衍的智谋,挑动朱瑞璋的野心,到时候兄弟反目,大明内乱,那他多年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咱知道他心思细,可那妖僧太邪门了!”老朱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后怕,
“他能看透命格,能说动人心,连重九身边的暗探都能猜出来,这样的人留在重九身边,就是个定时炸弹。
万一哪天重九被他说动了,哪怕只有一丝动摇,后果都不堪设想。”
常遇春见他钻了牛角尖,叹了口气:“老哥哥,你就是想太多。秦王殿下是什么人?他连皇位都不稀罕,能被一个和尚说动?
再说,暗探的事儿,说不定是秦王殿下早就知道了,故意没点破,就是想看看陛下你的心思。”
“他知道?”老朱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十有八九!”常遇春笃定道,
“秦王殿下征战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那暗探就算藏得再深,也难免露出破绽。
他不戳破,估计是顾念情分,不想跟你撕破脸。你倒好,反而因为这事儿更加猜忌他,这不是逼着他往远了走吗?”
老朱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不得不承认,常遇春说得有道理。
朱瑞璋向来聪慧,李小歪的身份,他未必真的一无所知,只是选择了隐忍。
“那……那咱现在该咋办?”老朱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茫然。
皇后走了,弟弟走了,偌大的皇宫空荡荡的,他第一次觉得,这九五之尊的位置,竟如此孤单。
“还能咋办?去杭州找他啊!”常遇春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
“你亲自去,跟他好好说说,把心里的话都摊开。你是他哥,他是你弟,哪有解不开的疙瘩?
再说,皇后娘娘也在杭州,你去了,一家人团聚,好好过个年,啥矛盾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