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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深处静养的院落里,药香悄然渗入初夏微醺的空气,丝丝缕缕,缠绕不去。
季墨斜倚在窗边软榻上,腿上搭着薄衾,指间松松握着卷泛黄古书,目光散漫地投向庭院。一群丫鬟正屏息凝神地清扫小径。大伤初愈,经爹娘悉心照料,季墨的身体已基本无恙。
听着父亲季大山絮絮叨叨家中的安置:大姑一家已抵青州,两位姑父的兄长分派去守山林,熟稔工坊流程的大姑全家则在工坊落脚;大伯母娘家十四口尽数到齐,除岳丈蓝老丈、岳母蓝白氏外,便是四个儿子与儿媳和几个小萝卜头,皆是侍弄田土的好手,商议后便决定全家投入庄园农事;
净姑姑和高老二归来,净姑姑掌了厨房,高老二依然是块“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好砖;文昊的义父义母不愿挪窝,唐总管便安置他们在圣安醉仙楼帮衬。还有那些…青州事务的具体安排!
季大山一件件细说,母亲吴氏偶有补充。看着爹娘为她筹谋、一家人温馨和睦的光景,瑞王轩辕璟行至院外,倒踌躇着不忍打扰了。
午后,季墨打发了妹妹季兰儿去盛将军府,邀上盛云溪和季紫,让她们带上季兰儿去熟悉京城街巷。
“爹,娘,我真的无碍了。您二老也出去逛逛京城吧?不日我们便该启程回青州了,总赖在王府,终非宜事。”季墨轻声道。季大山夫妇连连应声:“是极是极,听闺女的,明儿逛逛便回青州,不可再扰王府清净。”
院墙外,轩辕璟默默听着,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也罢,归青州……也好。
窗外的蝉噪偶尔嘶鸣,更衬得午后一片慵懒沉寂。忽然,一道异样的喧嚣由远及近,陡然将这份宁静撕裂!先似远处重门被粗暴开启的吱嘎,紧接着是靴履密集砸在青石地面上的疾响,还夹杂着几声王府侍从猝不及防的低呼。那喧嚣如投入死水的巨石,带着不容置疑的惊惶,直扑季墨休憩的小院而来!
季墨心头一紧。院门“哐啷”一声被蛮力撞开!一个面生内侍疾步闯入,他那刻意拔高的、如同刀刮瓷片的尖利嗓音,裹挟着紫禁城独有的威凛寒气,瞬间刺穿满院药香与午暖:
“圣——旨——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瑞王轩辕璟,与县主季墨,即刻觐见!不得有误…钦此!”
“觐见”二字如千钧烙印,带着沉甸甸的皇权威压,轰然炸响在季墨耳际!原本因伤痛尚存一丝昏沉的头脑猛地嗡鸣!空气刹那冻结,竹叶微风的细响尽数被吞噬无踪。
身体快过思虑,她下意识撑臂欲起,肩头旧伤处猛地爆开钻心剧痛,如冰冷铁锥直刺骨髓!齿缝间溢出短促的闷哼,额角冷汗瞬间迸出,身形摇摇欲坠,几乎栽下软榻。紧握的炭笔脱手跌落,“啪”地砸在青砖上,散落的纸页宛如折翅的白蝶,无声铺陈。
与此同时,一道更为沉稳却显匆忙的脚步声迫近院门。瑞王轩辕璟的身影倏然而至,呼吸微促,向来从容的面容刻满了罕见的凝重。他的目光如电,第一时间攫住脸色惨白、痛得蜷曲的季墨,深眸中那丝瞬间闪过的担忧,旋即被更浓的沉重淹没。
“季墨!”他几个大步已到榻前,声线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铁,带着不容抗拒的指令,“给,这是宫装,速换穿上!”视线扫过季墨失血的唇瓣和冷汗涔涔的额角,剑眉几乎拧紧。
就在这一片死寂般的慌乱中,季大山才猛地醒过神,他一张脸煞白,魁梧的身躯因震惊而微微摇晃,仿佛要挡在女儿身前却又手足无措,嘴唇翕动着却吐不出一个字;吴氏更是脸色苍白如纸,几乎是从凳上弹起,慌乱中下意识就要扑过去揽住女儿,手指哆嗦着揪紧了衣襟,眼中充满了恐惧与茫然。
季墨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呼吸,抬眸望向惊惧的父母,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温和:“爹,娘,不妨事的。”季墨微微摇首,示意他们勿近。“咱们又没做什么错事,也许是好事呢!”
抬起眼,迎上瑞王眼中那份几乎化为实质的急迫,以及那嘴角上扬的微笑。顿时明白了。
短暂的客居安宁,在此刻被这骤然而至的圣旨彻底碾碎。
瑞王毫不掩饰的笑意,圣旨如芒在背的森然威压,以及心底无声蔓延、却足以淹没一切的深邃不安——此刻,此时的季墨已被重新抛向那无可抗拒的漩涡中心。
这就是开始操劳的警钟!
沉重的朱漆马车平稳而迅捷地碾过宫道,车轮压在平整的青石板路上,发出单调沉闷的滚动声。车厢内熏着淡淡的安神香,试图抚平紧绷的神经,却无法驱散那股无形的凝重。
季墨靠坐在柔软的锦垫上,身体随着马车行进微微摇晃。瑞王坐在季墨对面,背脊挺直,像一块沉默的磐石,与车厢外行进的皇家威严融为一体。
他深邃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季墨苍白的脸上,而是穿透了晃动的车帘缝隙,投向外面前方那座越来越近、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城轮廓。
良久,是瑞王低沉的声音率先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开口,语调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水般的冷静,也带着沉甸甸的份量:
“封赏是圣恩,” 他停顿了一下,转向季墨,那双眼睛如同淬炼过的寒刃,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也许是惊喜,众所周知你是大商的福星。”
季墨的指尖在宽大官袍的袖口下微微蜷缩了一下。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捅破了压在季墨心头的迷茫与惶恐。圣旨来得突兀,受封于养伤之时,这本身就透着诡异。
季墨抬起眼,看向瑞王,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殿下……此言何意?民女……不明。”
瑞王看着季墨眼底的惊悸与茫然,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有眉峰几不可察挑了下…
“圣上,” 瑞王的语气更低了几分,几乎成了耳语,确保这封闭的空间里不会泄露分毫,“除却皇恩浩荡,任何溢美之词,皆是对你的看重。”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季墨的眼睛,强调着话语的绝对性,“尤其……来自文武百官的恭贺。”
“殿下,您应该知道封赏的内容!”季墨瞅了一眼轩辕璟,“我们也算是合作朋友吧,您这么守口如瓶,我可是心里没底。”
“不然,民女送您一个宝物?交换点信息?”季墨调侃道。
“什么宝物,是尊师留给你的缩容包?”
轩辕璟就像打鸡血似的,差点没跳起来。
“信息满意的话,可以送您一个。”
“我…额,本王…哎,无法透漏,总之是好事!”
听到“好事”俩字,季墨的心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