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雅间,
原本弥漫着茶香与细语的雅致氛围,在奉召而来的商贾们踏入门槛的瞬间,骤然凝结。
当他们的目光触及那伫立在雕花轩窗旁的身影时——玄色锦袍上,金色蟠龙纹在午后斜阳中若隐若现,流动着凛然不可侵的威严——如同滚沸的汤镬投入一块玄冰!方才的欢声笑语、杯盏轻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
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凝固。前一刻还脚步轻快、相互寒暄的掌柜东家们,此刻犹如被施了定身法,瞳孔紧缩,呼吸凝滞,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骇然的苍白。时间,在无数道凝固的视线中,沉重地拖曳着。
“拜见王……王爷千岁!”一声因极度惊骇而变调的嘶喊猛地撕裂了寂静。
仿佛瞬间被点燃,“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于耳,衣袍擦地的声响密集如骤雨——方才还矜持精明的商界翘楚们,此刻竟黑压压地跪伏了一地!
方才的机敏尽数化为惶恐,众人深深埋首,额头几乎触及光可鉴人的青砖,目光死死锁在脚下方寸之地,心中惊涛骇浪:天潢贵胄,瑞王千岁,何以屈尊降贵,亲候于此?且候的是他们这群……区区商贾?
须臾死寂过后,是更深的敬畏弥漫开来。
待参拜礼毕,侍立于瑞王身侧的左天青,目光如鹰隼般缓缓扫过一张张强作镇定却难掩惶惑的脸庞。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金铁掷地,穿透凝滞的空气:
“诸位请起。今日宣召,乃有一桩关乎青州、乃至未来行商天下的要务相商。”
他刻意停顿,满意地看着众人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想必诸位,‘四季祥瑞’之名,已是如雷贯耳……” 这轻微的一顿,让不少商户眼中骤然燃起了希冀之火,“今日便由本官向诸位揭晓——‘四季祥瑞’,非寻常商号,其执掌者,乃是——”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宣告:
“天家!瑞王殿下,便是此商会首位监事!”
砰!砰!
此言如同九天玄雷,轰然炸响于众人心头!
雅间内陷入了一种极致、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连呼吸都被彻底抽干。
下一瞬——
“嗡——!” 如同蜂巢乍破,死寂被轰然打破!方才还跪伏在地、拘谨惶恐的商户们猛地抬头,脸上瞬间因巨大的狂喜而涨得通红,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炽盛光芒!心脏在胸腔中疯狂擂动!
皇家!后台竟是皇家?!这金字招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天家信誉的无上背书,意味着贯通天下官府的通行玉符,意味着从此商路坦荡,再无关卡刁难!更意味着,一张以天家为织机、财富与权势为经纬、足以囊括四海席卷八荒的帝国商图,正在他们狂跳的心头、颤抖的指尖下,猝不及防地、璀璨夺目地铺展延伸!
“扑通!”有人激动得再次不由自主地跪下。
“老天爷……”有人忍不住发出呓语般的惊叹。
“嘶——”有人狠狠掐着自己大腿,才强忍住几欲晕厥的眩晕与立刻匍匐叩首的冲动。
旋即,更炽热、更虔诚、更狂热的呼喊如同滚烫的熔岩,汹涌澎湃地爆发出来,如滔天巨浪扑向那端坐如山的玄色身影:
“叩谢王爷天恩!王爷鸿恩浩荡!”
“王爷厚德,恩同再造!小人愿效犬马,肝脑涂地!”
“皇家恩典,赐我等通天梯!百死莫辞,万死亦甘!” ……
此刻,对财富的渴求已彻底被攀上天家高枝所带来的巨大荣耀、归属感,以及那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激越所淹没、所升华!
在这片沸腾如海、几乎要将屋顶掀翻的忠诚宣言中,一直静立于瑞王另一侧、面容温润如玉却眸光沉静精干的少女——季墨,无声地向前迈出一步。
瑞王指尖在身旁青玉镇纸上极轻一点,对她略一颔首。
季墨温和平静的声音响起,不高,却似春风拂过山涧,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平息了厅内喧腾的声浪:
“诸位东家掌柜一片赤诚丹心,王爷已了然于胸。
然,皇家行事,自有法度章程。蒙殿下信赖,现将‘四季祥瑞’运作纲常、各司职守与分润定制,为诸位详述。盼诸位同心协力,共襄此千古盛举。”
她的声音清晰沉稳,条分缕析:从联盟层级与地域藩篱、统一标识与准入规条、品质监察铁律,到中枢“货栈”之运转玄机……尤其强调了加盟商皆配属的“主理账房”制度——
“此‘主理账房’,非寻常伙计,乃经严选、精于筹算,并专程入京受训之干才。其责有三:
其一,监审账目,保其清明;
其二,稽核原材出入、仓储实情,一丝不苟;
其三,核算本利、厘定收益,不容毫分之差。”
季墨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清晰落下最关键之语:
“分润之法,以总利为准,统一定夺。每季,众等‘主理账房’将据各号实销数额、成本与总利占比,向‘货栈’申报结算——”
她顿了一息,吐出石破天惊的数字:
“天恩浩荡!特准加盟者,分取整体利市之——六成!”
“六成?!”这轻飘飘两字,如同巨石砸入深潭,厅中霎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声与压抑的惊呼!皇家出信誉、出体制、管中枢调度,竟将盈利大头让与加盟商?!这远超众人最乐观的预期——许多人原以为能得个三四成,已是谢天谢地了!
“这……这如何使得!”年迈的聚贤楼掌柜颤巍巍站起,声音带着哽咽,“王爷恩重于山!季特使思虑周全!皇家如此厚待我等商贾,竟让出六成大利?小老儿斗胆……恳请降为五成,不不,四成足矣!已是天大的恩典,泼天的富贵了!”他这肺腑之言,立刻激起一片海浪般的附和:
“李掌柜所言极是!皇家为吾等开通天之路,又操持中枢万般繁难,我等坐享其成,实不敢再贪利多占啊!”
“是极!是极!五成已是万万不敢当!”
“四成!四成足矣!季特使万望体恤,莫让殿下为吾等折损天家体面!”
众人七嘴八舌,言辞虽有差异,核心却异常统一:在皇家这顶破天的平台、这无法估量的商业溢价光环之下,即便分得比季墨所说更少的利润,于他们而言也已远超预期,是梦寐难求的机遇!这不仅仅是财富的让利,更是对皇家这份“通天梯”无限珍视与主动维护的拳拳之心!
看着眼前一张张被感恩、忠诚与无限憧憬所点燃的激动面孔,瑞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却锋锐的满意之色。他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青玉镇纸,目光悠然投向窗外。
青州城的繁华街景,百业兴旺,人烟稠密,尽收眼底。
“诸位拳拳之心,本王深知。”瑞王轩辕璟清冷平淡的声线响起,瞬间让满室再次落针可闻,“然规矩既立,便是圭臬,不容儿戏。”话语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与威压,“商铺运转,天家担保,靡费甚巨。六成分润,既足令诸君锐意进取,亦足以保‘四季祥瑞’根基永固,长治久安。”他的目光转向季墨,清晰谕令:
“即日起,季墨,擢为‘四季祥瑞’御商特使,掌商号总纲!左卿协同!尽快组建总部!凡章程细则,皆出季特使之令!尔等恪守奉行。见此令,如本王亲临!”
他手中玄铁令牌微微一扬,寒光凛然。
“是!谨遵王爷旨意,谨遵特使之命!”众人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瑞王看向季墨:
“季墨,后续章程订立、文契签署、首批主理账房调遣核定——需缜密、周详、迅捷。”
“是!请殿下放心,属下领命!”季墨躬身肃然应下。随即转身面向众商,眼神锐利而沉毅:
“合约文本,三日内送达各位手中。半月之内,各区域主理账房必悉数到任,中枢管理即日开府理事。青州为始,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