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墨一边紧锣密鼓地为盛云溪和季紫的京城之行打点行装,安排人手,事无巨细地叮嘱进京礼仪、王府拜谒规矩以及自身安危;一边也分神留意着乡下荒山工坊和林场的建设进度。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节骨眼上,一个惊人的噩耗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季府上空——
圣安村老家急报:季阎氏(季墨的继祖母)突发急病,已于前日夜里过世!
“什么?她……”刚刚从瓷窑安排完赏赐回来的季大山,听闻噩耗先是本能地惊愕,脸上血色微褪,随即像是想起过往种种,复杂的神色取代了震惊。
一旁的季文弘更是浑身剧震,手中记录练习写字碳笔“啪嗒”掉落在地。前一刻还沉浸在升官喜讯中的笑容彻底僵住,茫然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晦暗。
蓝氏手中的针线篓也应声而落,针线滚了一地。她脸色也变了变,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天意弄人的无奈和恼火。
一时间,整个季府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古时孝道大过天,不管继祖母生前如何不堪,一旦过世,作为名义上的“祖母”,对于刚刚晋升、准备大办喜宴的季家而言,这个噩耗无疑是场避之不及、令人心塞的风暴!它强行撕碎了眼前的喜庆,投下沉重的阴霾。
季墨的心也猛地一沉,但并非为逝者哀伤,而是瞬间看清了这消息背后迫在眉睫的麻烦——季家所有人,立刻、必须返乡奔丧守制!尤其是伯父季大树这个名义上的“嫡长子”,依照礼法必须承担重孝,守制三年(实际二十七个月)。这期间,禁止一切婚嫁喜事!季文弘好不容易挣来的仕途起点,更要因此搁浅,前途难测,祸福未知。
府中残余的欢庆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院的叹息和压抑的抱怨。
“这阎婆子……活着尽给人添堵,这死也死得……”有人小声嘀咕,被旁边的人慌忙拉住。
季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对这个制造了原生家庭悲剧、此刻死后还要来搅局的继祖母的厌烦,眼神迅速恢复清明锐利,更多的是面对麻烦时的冷静算计。当务之急,是稳住大局,最大限度止损!
她立刻找到脸色变幻不定的父亲季大山和同样震惊烦躁的大伯季大树,语气清晰而沉稳地定调:
“爹,大伯,继祖母过世,家门不幸。按礼法,这是大丧,容不得半分轻忽。但有几处关节,必须立刻理清:
第一,文弘哥的升迁宴,京中吏部的正式拜见官仪,立刻叫停!这是礼法人情,不可违背。
但是一国之君的圣旨高于任何礼法!报到的行程,绝不能因奔丧而延误!否则便是对圣上的大不敬,授人以柄,后果不堪设想。圣旨才是重中之重!
因此,文弘哥需按原定计划动身进京报到,只需向吏部陈明此不幸,获准丁忧守制即可。此事由不得他耽搁!至于丧事守制的具体安排和后续应对,交给我来想办法。你们稍作收拾,我们前后回乡。面上该做的戏码,我们一步都不会少。”
这番分析利弊,尤其是将“奉旨高于守孝”的道理挑明,瞬间让痛感仕途受阻的季文弘找到了主心骨,脸上的茫然褪去,恢复了急切:“对!对!妹妹说得极是!圣命不可违!我…我这就去准备!”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立刻转身去安排自己的行装和上京事宜。
季墨随即转向等候指令的假二、假六:
“盛小将军与我哥(季文弘)护送云溪姐姐和紫儿一事,按原计划即刻启程!行程提前,路上更要加紧!务必确保她们及时进京,不得有误!唐管家,”她看向老管家,“你亲自去一趟左府,向大人禀明我家中突遭变故,需立刻回乡奔丧。请左大人代我转达对盛小将军的歉意,盛小将军护送任务在身,请其务必按计划率队并云溪姐姐她们一同进京!”
她又看向面带忧色的盛云溪和已恢复冷静的季紫:
“云溪姐姐、紫儿,事出突然,恕我不能远送了。记住,进了京,一切按我们商议好的办。你们肩负着圣眷、五殿下、乃至季盛两家的未来!你们平安抵达、顺利行事,便是对我们此刻处境最大的安慰!务必小心再小心!”她的语气郑重无比,将沉重的责任压在这份提前的告别上。
盛云溪重重点头,眼中忧虑被坚韧取代,用力回握季墨的手:“放心!京中有我!墨妹妹,大伯,二叔,你们……路上多保重!”那份情谊,早已超越普通的嫂子小姑。
季紫也目光沉静而锐利:“长姐放心!紫儿在,云溪姐姐在!我会护得周全!”她顿了顿,补充道,“学业,紫儿也一刻不敢懈怠,到了京城安顿好便给长姐写信报平安。”
季墨欣慰,又转向自己的两个得力臂膀:“大花、二花,这段时日你们随紫姑娘去京城贴身伺候,那边人事复杂,用你们我更放心!记住,多看、少言、多护主!”
“是!主子!”两花毫不迟疑,立刻站到了季紫身后。
“妹妹放心,一路有我,云溪和紫儿的安全你就放心吧!”季文弘满眼宠溺的看了一眼盛云溪。
“就是家里这摊子全靠你了!我,我惭愧!”
“那你就把愧疚化成动力,去给我挣个功名回来!”
“必须的!”季文弘信心满满!
看着季文弘带着季紫、盛云溪,田三柱和田家旺,和一众侍女小厮匆匆离开季府,前往知府府邸汇合大队启程,季墨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家中满目“白色”和压抑的气氛。
阖府上下已然开始挂起象征丧事的白幡布幔。
季墨回到墨香阁,立刻对刚刚留下的茶花,梅花和冬月沉声下令,条理清晰:
“速去传令:
一、内宅管事,立刻备齐所有奔丧所需的马车、马匹、白布麻衣、香烛纸钱!天黑之前务必整装待发!
二、传信给各工坊、荒山、林场所有管事:丧事期间,一切生产营建,工坊,瓷窑,卤味居,照常经营!严格按照既定计划不得停工!尤其冬季抚育和荒山的开垦固土,交由左知府与左东京全权负责。
府内,府外一切事物让唐叔亲自督管。
三、立刻去学堂接季文杰:家中继祖母过世,他乃孙辈,需立刻告假归家守制。所有礼仪规程务必一丝不苟。以后他走仕途,不能落下诟病。”
“是!主子!” 丫头领命,迅速奔走传讯。
安排好这些紧迫事务,季墨站到窗前,望向圣安村的方向。冰冷的窗棂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
阎婆子,终于死了!
死在这年关将近的时刻,死得如此“不合时宜”,彻底搅乱了季家上下的心气和部署。然而,作为那个曾被逼走投无路最终换来她穿越的原生家庭的施暴者,她的死,对季墨而言,内心只有一丝尘埃落定的冰冷快意,全无半分悲痛。
“罢了,”季墨心里冷冷一笑,眼神却变得更加坚定锐利,“回老家……也好。”一丝带着现代灵魂的理性算计跃上心头:
“那荒山、林场、工坊,是未来蓝图至关重要的一环。此番‘丁忧’,虽是枷锁,却也给了我回老家名正言顺坐镇、亲自督阵,将其根基彻底扎稳的‘良机’!正好利用这三年的‘空闲’,好好经营这后方根基,把那些按我图纸规划的未来工厂雏形,夯实稳固!阎婆子……你这也算是用死,给我铺了点‘便利’。”
虽然这便利代价沉重(季文弘仕途、季文杰科举、季文弘的婚事皆被拖累),但事在人为!圣安村,那个她初来乍到的起点,那片被原主父亲艰难守下、又被她大刀阔斧改造过的土地,在这场由死敌之死带来的喧嚣丧事阴霾下,必将孕育出她所掌控的、更壮阔的图景。
夜色渐沉,整个季府笼罩在一片肃杀而匆忙的白色里。最后的喜悦被彻底冲散洗尽。明日,这蒸蒸日上的青州季府马车,便将调转方向,披麻戴孝,奔赴那风雪料峭中的故土。一场名为“守孝”,实则为蛰伏与经营的漫长征途,就要在那熟悉又充满变革气息的起点——圣安村,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