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时期大名府属北直隶,下辖一州十县。
其境内的回隆镇,因地处漕运要冲,战略地位显要,形成了由魏县、内黄,临漳、安阳,这“两省四县”分辖的独特格局,并设有巡检司与少量官兵驻防。
队伍离开军营约一个时辰后,在官道的一处岔路口,与另一支队伍汇合了。
这支队伍约三百人,主要以手持水火棍、锁链、腰刀的府衙役卒为主,装备相对简陋,但队伍前方,一名身着山文铠、披着大红披风、骑在一匹神骏白马上的将领,却让所有人精神一振——正是大名知府卢象升!
卢象升端坐马上,面容沉静,但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汇合过来的队伍。
当他看到队伍中那些穿着怪异防刺服、手拎材质从未见过的古怪头盔,一脸肃穆的卢家子弟时,目光微微停顿了一下,扫了卢象关一眼,却并未多言。
“大人!”
卢象关和卢象群驱马上前,在卢象升马前拱手行礼,自觉改称大人。
卢象升点了点头,语气简洁:“情况紧急,匪众号称三千,已逼近回隆镇。
我军人少,须速战速决,打其一个措手不及。你等紧随中军,听我号令,不得擅自冲阵。”
“是!”两人齐声应道。
合兵一处,近八百人的队伍,在卢象升的亲自率领下,加快速度,沿着官道向回隆镇方向急进。
马蹄声、脚步声、车轮声汇成一股洪流,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卢象关一边适应着行军的节奏,一边举起胸前的望远镜,朝着回隆镇方向远远望去。
他调整着焦距,远处模糊的景物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一看,让他心头一紧。
只见望远镜的视野中,回隆镇方向已有数处黑烟翻滚升腾,镇子外围有大量杂乱的人影在晃动,兵器反射的寒光零星闪烁,隐约还能听到随风传来的喊杀声和哭嚎声。
“大哥,你看!”
卢象关策马靠近卢象升,将望远镜递了过去,指着回隆镇方向,“镇子那边火起,匪众正在猛攻!”
卢象升有些疑惑地接过这个造型奇特的物件,比划着照卢象关的样子放在眼前。
当远处的景象如同被拉近到眼前一般清晰呈现时,这位见多识广的知府大人也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
他反复将望远镜拿起、放下,对比着肉眼和镜中看到的景象,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此物……竟能视远如近?!真乃军国利器!”
卢象升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他立刻意识到了这东西在战场上无与伦比的价值。
他仔细地看着镜中回隆镇方向双方攻防的细节,眉头越皱越紧:
“匪众果然已在猛攻镇墙,看其云梯、撞木齐备,绝非寻常匪众……镇墙似乎已有破损,情势危矣!”
观察了片刻,卢象升放下望远镜,扫了卢象关一眼,然后非常自然地将望远镜揣入了自己怀中,语气不容置疑:“此物于大军征战有大用,为兄暂为保管。”
卢象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要回来。
回隆镇内,此时已是一片惨烈。
镇墙多处破损,尤其是西面一段,被简易的撞木反复冲击,已然摇摇欲坠。守卫乡勇和巡检司兵卒死伤惨重,箭矢即将告罄。
回隆镇巡检司巡检沈靖安,一个年约四旬、面色黝黑、身上带伤的精壮汉子,正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滚木礌石,往下砸!绝不能让他们冲进来!”
他手中一口卷刃的腰刀已然沾满血污。
镇内临时征用的祠堂内,几位乡绅头面人物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为首者是镇上学堂的先生,老秀才陈启明,他须发皆白,此刻却强自镇定,对另外两位富户粮行老板王德财和布庄老板孙守业说道:
“王员外,孙员外,墙若破,玉石俱焚!家中护院、青壮,都需顶上!库中存粮、布匹,若能激励士气,切勿吝啬!”
王德财一脸肉痛,但看着窗外火光,咬牙道:“陈老先生说的是,我这就让人再搬十石米出来,熬粥助战!”
孙守业也连连点头:“库中还有些厚布,可作包扎之用,我即刻让人取来!”
然而,匪患攻势如潮,镇内守军力量仍在持续消耗。眼看西墙一段即将被突破,一股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卢象升率领的援军终于抵达战场外围!
大略观测出敌人力量分布,卢象升立刻做出相应部署。虽然匪众号称三千,实则约两千余,阵列混乱,主要精力放在攻镇上,后防松懈。
“赵崇山!”卢象升沉声唤道。
“末将在!”千总马上抱拳听令。
“匪势虽众,然乌合之众,其锐在攻镇,其懈在后防。”
卢象升剑指匪阵侧后方的稀疏林地,“你率两百精锐,多配弓弩,悄然绕至彼处山林。听我号炮,即从侧后猛击其腰肋!务求迅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得令!”
赵崇山毫不迟疑,立刻点选精锐,如同鬼魅般潜行而去。
“雷教官!”
“在!”
“率两百乡勇,伏于正面土坎之后。待赵千总发动,你部即正面突击,与我中军形成夹击之势!”
“遵命!”
卢象升目光最后落在卢象关、卢象群及李大牛等为首的混合编队的百余人身上。“卢象关、李大牛!”
“在!”两人齐声出列。
“你等合为一队,护住我军右翼高地!卢家子弟据高射杀匪首,扰乱敌阵!李大牛部持盾护卫,严防溃匪冲击!此战,你等皆为锋锐,望同心协力,扬我军威!”
“必不辱命!”
卢象关与李大牛对视一眼,虽仍有隔阂,但军令如山,同时抱拳。
部署已定,全军悄然运动。卢象升亲率三百中军及百余役卒,隐于主阵之后,如同一张缓缓拉开的强弓,蓄势待发。
卢象关等人迅速占据右翼高地。卢象远带着三名复合弓手立即寻找最佳射位,卢象石与另外两名壮硕子弟手持防爆盾立于前方,
李大牛也指挥手下持简易木盾在前方组成防线,其后是手持明弓的卢家子弟与其他乡勇。
卢象关、卢象群、卢象勇等五人,则将电棍藏在顺手之处,紧握兵刃,准备近战。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高地上,众人能清晰看到匪众如蚁群般围攻回隆镇,镇墙摇摇欲坠。
李大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低骂道:“直娘贼,人真不少……”
他瞥了一眼身旁全身笼罩在怪异“甲骨”(防刺服+头盔)下的卢象关,嘟囔道:“喂,南…卢兄弟,你们那弓,真能射那么远那么准?”
卢象关深吸一口气,压下初次临阵的紧张,沉声道:“待会儿一看便知。”
突然,“嘭!”一声尖锐的号炮撕裂长空!
“杀啊!!”
几乎同时,匪众侧后方的山林中爆发出震天的怒吼,赵崇山率领的两百精锐如猛虎出柙,弓弩齐发,瞬间将匪众后队射得人仰马翻,随即挺枪挥刀,狠狠楔入敌阵!
匪众大乱!后队哭爹喊娘,向前拥挤,整个阵型瞬间扭曲。
“雷教官,冲击!”卢象升宝剑出鞘,向前一挥!
“弟兄们,随我杀!”
伏于土坎后的雷教官一跃而起,两百乡勇如同决堤洪流,朝着混乱的匪众正面猛冲过去!
“放箭!”高地之上,卢象关几乎在号炮响起的瞬间便下达命令。
卢象远眼神锐利,复合弓弦响箭出!
一支碳纤维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跨越近一百步的距离,精准地钻入一名正在挥舞钢刀、试图弹压后队溃散的匪首咽喉!
那匪首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轰然倒地。
“好箭法!”身旁的李大牛看得真切,忍不住脱口惊呼。
另外两名复合弓手也相继发箭,又有两名匪目应声而倒。
紧接着,其他手持明弓的卢家子弟与乡勇也纷纷放箭,虽然准头和威力不及复合弓,但居高临下的齐射,依旧给混乱的匪群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匪众腹背受敌,又遭精准射杀,指挥体系彻底瘫痪,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大队官兵杀来啦!”
“快跑啊!”
镇墙之上,苦苦支撑的巡检沈靖安和守镇乡勇们也看到了这惊天逆转!
“援军!是卢知府的援军到了!”沈靖安激动得声音发颤,举刀高呼:“弟兄们!卢大人来救我们了!杀出去!接应官兵!”
绝处逢生的守军爆发出惊人的勇气,纷纷从墙垛后探身,用所剩无几的箭矢,甚至砖石瓦块,向墙下的匪众倾泻。
原本即将被突破的防线,瞬间稳固,并展开了反击。
卢象升见时机成熟,长剑直指匪阵核心:“中军,随我冲阵!”
他一马当先,亲率中军骑兵,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径直插入已呈溃散之势的匪群!所过之处,剑光闪烁,血肉横飞,其勇猛无畏,极大地鼓舞了全军士气。
“盾手前进!弓手掩护!杀下去!”卢象关见大局已定,果断下令主动出击。
卢象石怒吼一声,举着防爆盾,如同人形巨兽,率先冲下高地,直接将一名试图抵抗的悍匪连人带刀撞飞出去。
李大牛见状,也被激起了血性,嚎叫着带人紧随其后:“弟兄们,别让南…别让卢家兄弟看扁了!杀啊!”
卢家子弟仗着防刺服和头盔的防护,作战极为勇猛。
卢象关、卢象群等人手持腰刀,与敌短兵相接,有匪徒刀砍在他们身上,却被防刺服挡住,反而被他们趁机一刀反杀或用电棍瞬间制服。
这种“刀枪不入”般的表现,不仅让匪徒胆寒,更是让并肩作战的李大牛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
“他娘的……这些南…卢家兄弟,是真生猛啊!”王梆子一边挥刀砍翻一个溃匪,一边喃喃道。
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官兵虽少,但指挥得当,士气如虹,配合默契。匪众人数虽多,却指挥失灵,士气崩溃,完全沦为被追杀的对象。
混战中,匪首马翩翩(大户子弟、九省悍匪,崇祯元年被卢象升单人独骑擒杀。)见大势已去,在数十名亲信护卫下,仓皇向远处山林逃窜。
“匪首要跑!”有眼尖的军士大喊。
卢象升望着马翩翩溃逃的方向,冷哼一声:“赵千总率骑兵继续追击,其他人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协助回隆镇加固城防!”
血战持续不到一个时辰便告结束。旷野上尸横遍野,俘虏跪地一片,缴获的兵器、旗帜堆积如山。八百破两千,可谓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