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阳光透过病房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
苏清弦的精神比昨天好了些,后脑的钝痛仍在,但至少能清晰地思考了。
苏晨和苏砚被李菁先带去上学了。
苏翊则坚持留在医院陪护,此刻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望着窗外,侧脸线条依旧显得有些冷硬。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后推开。
进来的是班主任李老师,她身后跟着一对母子。
母亲穿着讲究,妆容精致,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和勉强。
她手里还提着昂贵的果篮和补品。
而她身边,紧紧拽着她衣角的男孩,正是李永杰。他低着头,眼神躲闪,完全没了平时在班里炫耀跋扈的样子,反而显得畏畏缩缩。
李老师脸上带着尴尬和歉意:“苏翊妈妈,打扰您休息了。这位是李永杰同学和他的家长,他们……是来道歉的。”
李永杰的母亲立刻堆起笑容,将礼品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刻意放得柔和:“苏女士,真是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家永杰年纪小不懂事。”
“跟同学闹了点矛盾,一时冲动做了错事……我们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
“您看,您大人有大量,孩子也平安无事,您也……受了点伤,这些补品您收下,好好养身体。”
“这事儿,咱们能不能……和解了?” 她的话语虽然带着歉意,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孩子打架。
家长出面赔点东西就能摆平”的轻描淡写,甚至刻意避重就轻,不提“绑架”二字。
苏清弦靠在床头,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
她没有看那些礼品,目光直接落在了李永杰身上。
“道歉?” 苏清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
她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坐在窗边的苏翊:“小翊,过来。”
苏翊闻言,缓缓站起身,走了过来。
他没有看李永杰的母亲,也没有看王老师,那双总是带着冷淡疏离的眼睛,落在了李永杰身上,
“李永杰同学,” 苏清弦看着那个的,男孩,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你欠我儿子一个道歉。”
〝为你指使人绑架他,差点害他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这件事,道歉。”
“绑架”两个字,像两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李永杰的母亲脸色瞬间变了一下,李老师也露出不自在的神情。
李永杰被母亲从身后推了出来,他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蚣,带着不情愿:“对……对不起……”
这敷衍的道歉,显然没有任何诚意。
苏翊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没有鄙夷。
他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李永杰,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没有任何波澜。
然而,就是这种极致的平静,却让李永杰感到一种莫名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看一件……一件毫无价值、甚至即将被清理掉的垃圾。
冰冷,漠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审判意味。
李永杰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往母亲身后缩了缩。
猛地打了个寒颤,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想起了苏翊在班上偶尔展现出那种无形的压迫感,想起了自己找的绑匪,对方提到苏翊那被绑之后异常的冷静……
他再也顾不上母亲的暗示,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哭腔和真切的恐惧:
“对不起!苏翊!真的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找人吓唬你!都是我的错!求你原谅我!”
看到儿子被一个眼神吓成这样,李永杰的母亲终于坐不住了!
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愠怒和护短的心疼。
她一把将还在发抖的儿子拉到身后,对着苏清弦和苏翊,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和指责:
“苏女士!你看,孩子都吓成这样了,也道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不过就是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弄了点小误会。”
“至于这么咄咄逼人吗?我们带着诚意来和解,你儿子不接受道歉也就罢了,还用那种眼神吓唬人,这……”
“够了!” 苏清弦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凌厉!
她因为激动牵动了伤口,脸色更白了几分,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直刺向李永杰的母亲。
“打打闹闹?小误会?” 苏清弦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儿子指使人绑架我儿子!让人把他骗到废弃厂区,用迷药捂住口鼻!”
“这是犯罪!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如果不是运气好……后果你承担得起吗?!你现在轻飘飘一句‘和解’,就想把这事揭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头痛,目光冰冷地扫过脸色难看的李永杰母亲和一脸尴尬的李老师。
最后落在苏翊身上,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维护:
“至于我儿子原不原谅,那是他的权利!他不需要原谅一个给他带来生命威胁的人!他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苏清弦说完,感觉一阵眩晕袭来,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送客之意。
“李老师,麻烦您带他们出去吧。” 苏清弦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决。
“我身体很不舒服,需要休息。关于这件事,一切等警方处理结果出来再说。现在,请你们离开。”
她直接下了逐客令,甚至没有再看李永杰母子一眼。
李永杰的母亲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苏清弦苍白却异常强硬的脸。
以及苏翊那依旧冰冷平静、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愤愤地拉起还在发抖的儿子。
连桌上的礼品都没拿,在李老师无奈的眼神示意下,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苏翊站在原地,看着病床上因为刚才的激动而微微喘息、脸色苍白的母亲。
她刚才那番掷地有声的维护,像一道滚烫的洪流,又一次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名为“怀疑”的冰墙。
苏清弦缓了口气,看向苏翊,眼神柔和下来,带着一丝询问:“小翊?”
苏翊沉默了几秒,然后,在苏清弦惊讶的目光中,他慢慢走到病床边。
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床头柜上那个装着温水的杯子,递到了苏清弦手边。
动作有些生硬,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的关切。
苏清弦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来。
她看着儿子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的侧脸,心头一片暖意。
她知道,有些东西,在经历生死和刚才的维护后,已经悄然改变了。
这时,病房门又被轻轻推开,李菁带着放学回来的苏晨和苏砚走了进来。
苏晨像只快乐的小鸟,扑到床边:“妈妈!我们回来啦!你好点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妈妈的头部,小脸上满是关切。
苏砚也走到床边,目光在母亲脸上停留片刻。
又扫了一眼床头柜上李永杰母子带来的、显得格格不入的昂贵果篮,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什么也没问。
李菁放下东西,看着苏清弦脸色不太好,关心地问:“刚才谁来了?看你好像不太高兴?”
苏清弦不想让孩子们担心,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事,不相干的人。都过去了。”
她看向三个围在床边的儿子,目光温柔而坚定。
[无论未来如何,无论谢川墨知道了什么……]
苏清弦在心里默默地、无比清晰地对自己,也对孩子们宣誓:
[眼前的这三个孩子,就是我的命!谁想伤害他们,先从我苏清弦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的孩子,我来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