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沈荣送走骆养性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在书房里焦躁地踱了几步,对胡管事吩咐道:“备轿,去陈府!”
胡管事一愣:“老爷,这么晚了...”
“让你去就去!”沈荣低喝道,“另外,派人去请王员外、李员外到陈府一叙,就说有十万火急之事!”
半个时辰后,沈荣的轿子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陈府后门。早已等候在此的管家引着他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僻静的书房。
书房内,苏州士族陈家的家主陈子延正与先到的王、李两位家主低声交谈。见沈荣进来,三人同时起身。
“沈兄,何事如此紧急?”陈子延年约六旬,须发花白,但眼神锐利,“还把王兄、李兄都请来了。”
沈荣顾不上客套,直接将骆养性采购军粮的事说了出来,重点强调了二十两一石的价格。
“二十两一石?”王家家主王守德倒吸一口凉气,“朝廷这是疯了不成?”
“更可疑的是他特意提到北粮南调,”李家家主李敬明沉吟道,“莫非是朝廷派来查案的?”
陈子延摇头:“若是查案,岂会真金白银地来买粮?二百万两,这不是小数目。我看更像是辽东军情紧急,朝廷不得不高价购粮。”
“可七日之内凑齐十万石,还要避开官仓的粮食...”沈荣压低声音,“不瞒诸位,我手中能调动的存粮不过三万石,剩下的...”
四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此时,沈毅正如一只灵猫般伏在书房屋顶上,轻轻掀开一片瓦,屏息凝神地听着下面的对话。
这沈荣如此异动,怎么可能逃得过锦衣卫的耳目?
“漕粮那边还有多少?”陈子延问道。
“约莫五万石,”王守德答道,“但都在官仓里,现在动用风险太大。”
“风险?”沈荣冷笑,“二十两一石!这是平时价格的三倍!只要做得干净,谁会知道?”
“说得轻巧,”李敬明皱眉,“京城刚出了那么大的案子,周奎、钱谦益都被处死了,这个时候顶风作案...”
“所以才要更小心,”陈子延打断他,“官仓的粮食不能动,但我们可以从别处想办法。松江徐家、常州张家那里应该还有存粮,我派人去调。剩下的...只能动用义仓的储备了。”
“义仓?!”王守德失声道,“陈老,这要是被查出来...”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陈子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先把这笔钱赚到手再说。等风声过了,再慢慢补回去就是。”
沈荣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再说了,这批粮食是运往辽东的,就算日后查出什么,也可以推说是为了军国大事,不得已而为之。”
屋顶上,沈毅心中冷笑。这些士族果然胆大包天,连赈灾用的义仓粮食都敢动用。
下面的商议还在继续。 “运输怎么办?”李敬明问道,“十万石粮食不是小数目,走漕运肯定会被查。”
“走海路,”沈荣答道,“买家已经安排好了海船,七日后在码头交货。我们只需要把粮食运到码头就行。”
“海路...”陈子延沉吟片刻,“也好,海路查得松。不过还是要小心,分批次运,夜里进行。”
“明白,”沈荣笑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晚就开始调动第一批粮食。”
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后,四位家主各自散去。沈毅悄无声息地盖上瓦片,融入夜色中,赶回去向骆养性汇报这个重要情报。
而此时的书房内,陈子延却单独留住了沈荣。 “沈兄,你觉得这个骆文,真的只是采办军粮的吗?”陈子延眯着眼睛问道。
沈荣一愣:“陈老的意思是?”
“太巧了,”陈子延缓缓道,“京城刚办完粮案,就有人来苏州高价购粮……我总觉得不对劲。”
“那...这笔生意我们不做了?”
“做!为什么不做?”陈子延冷笑,“二百万两白银,足够我们几家吃三年了。不过...得留个后手。”
“什么后手?”
陈子延压低声音:“交货那天,你亲自去码头,但要多带些人手。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刻把粮食沉入江中,毁灭所有证据。”
沈荣瞳孔一缩:“这...太冒险了吧?”
“比起满门抄斩,这点风险算什么?”陈子延冷冷道,“记住,真到了那一步,手脚要干净,不能留下任何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