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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哨站冰冷的空气中,地图上那两个用潦草笔迹圈出的名字——“永恒风暴带”与“空白地带”,如同两个通往不同深渊的入口,静静地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林辰和陈文浩的体力在药物的辅助和艰苦的休整中缓慢恢复。陈文浩左臂的灰紫色晶化区域没有再扩大,新生肉芽带来的麻痒感与旧有冰冷僵硬的对比时刻提醒着他那场疯狂“手术”的代价与成效。脚踝的光点稳定在一种柔和的淡金色,亮度虽不及最初,却不再混乱闪烁,仿佛经历淬火后,杂质被烧去,留下了更精纯、更坚韧的核心。他对烙印能量的掌控似乎也因这场磨难而变得更加凝练,尽管总量远未恢复。

林辰的情况则更为复杂。内脏的钝痛减轻了,但右臂连同半边胸膛的冰冷麻木感成了新的常态。墨黑纹路蜕变成的铅灰与暗红交织的斑驳图案,如同干涸的河床,失去了“活性”,却也彻底阻隔了他对这部分躯体的精细感知和流畅控制。尝试握拳或抬臂,需要耗费比以往多数倍的心神,且动作僵硬迟缓。好处是,那无时不在、消耗精神的杂乱“感知”基本消失了,只有当他极度集中注意力,并主动“触摸”右臂纹路时,才能接收到一些极其微弱、模糊的环境能量背景噪音。这让他能更好地休息和思考,但也失去了重要的预警能力。

抉择的时刻到了。

“‘永恒风暴带’…” 林辰的手指划过地图上那片被标注为混乱旋涡的区域边缘,声音低沉,“‘方舟之心’的坠毁点,第七信标可能所在。但那里是‘高维能量紊流与物理规则混乱之地’。我们现在的状态,去那里…”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与自杀无异。

“‘空白地带’…” 陈文浩的目光落在西北方向那个周期性能量空洞标记上,“周期性出现的‘干净’区域。位置相对近,危险可能来自…到达的路径,以及那里面可能存在的未知。” 他顿了顿,“但至少,听起来不像‘风暴带’那样是纯粹的绝地。”

两人沉默。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意味着“共鸣之井”方向的不稳定可能加剧一分,也意味着他们身上隐患的积累可能更深一分。

“我们不能把希望全赌在一个地方。” 林辰最终开口,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分析,“‘井’已成危局,需要钥匙或其他方法介入。‘风暴带’是绝地,非当前可往。那么,这个周期性出现、相对‘干净’的‘空白地带’,就成了我们目前唯一有机会主动探索、并可能找到线索或资源的地方。” 他看向陈文浩,“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休养生息,需要为可能面对‘井’的最终局面积蓄力量。‘空白地带’可能是我们现阶段唯一能去的‘补给站’和‘观测点’。”

逻辑清晰,无可辩驳。在绝境中,排除掉不可能和极度危险的选项后,剩下的那个,无论看起来多渺茫,也就是唯一的路。

“好,去‘空白地带’。” 陈文浩点头,没有犹豫,“怎么去?前哨站的记录说它的位置会漂移,但大致范围固定。我们有办法追踪或者预测吗?”

林辰再次调出前哨站关于“空白地带”的观测数据。数据显示,能量空洞的出现似乎存在一个粗略的周期,大约相当于旧时代四到六个月一次,每次持续的时间从几小时到几天不等,没有明显规律。空洞出现前,该区域的能量背景会出现一种缓慢的“沉降”趋势,然后急剧衰减。空洞消失时则相反。

“我们没有精确的预测能力。” 林辰分析道,“但根据最近几次(前哨站停止观测前)的记录时间点推算,下一次‘空洞窗口’的出现,可能就在未来几周到一个月之内。我们必须提前抵达那个大致区域,然后等待,并做好在窗口期快速进入探索的准备。”

这意味着一段不短的旅程,以及一段充满不确定性的等待。但他们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以前哨站为基地,开始了紧张而有序的出发准备。首先是对物资的彻底清点和分配:剩余的压缩口粮、净水药片、药品(尤其是抗生素和镇痛剂)被小心分包,确保两人在失散情况下也能独立生存一段时间。前哨站内能找到的、尚可使用的工具(如多功能匕首、绳索、简易净水器零件、备用冷光源)被打包带走。

陈文浩利用恢复了一些的烙印能量和找到的金属材料,尝试强化他们的武器——主要是林辰的合金匕首和他自己的一根可拆卸的金属棍棒。他没法进行精细的符文附魔,但通过能量反复锻打,让金属的硬度和韧性有了些许提升。

林辰则专注于路线规划和情报分析。他结合“渡鸦”地图、前哨站观测数据以及自己脑海中那些混乱知识碎片里关于第七扇区地理的零星记忆,规划出一条通往“空白地带”大致区域的、尽可能避开已知高危点的路线。这条路将再次穿越部分荒原,绕过“回音壁”的南端余脉,进入一片地图上标注为“旧工业残骸区”和“缓慢沉降盆地”的复杂地带,最后抵达“空白地带”周期性出现的边缘区域。全程预计需要徒步十到十五天,前提是路途顺利。

最大的未知是林辰自己的身体。右臂的“死寂”状态是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在长途跋涉或遭遇意外时会发生什么。他私下进行了一些测试,发现虽然精细控制丧失,但纯粹的力量输出(在能忍受剧痛和僵硬的前提下)似乎没有减弱太多,甚至因为纹路“凝固”,那股冰冷的“熵”能变得像某种被禁锢的燃料,在极端情况下或许能爆发出非常规的力量——但代价必然是加剧身体的异化和损伤。他将此作为最后的手段,深藏心底。

临行前夜,两人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前哨站的系统能源已经见底,冷光源的亮度都黯淡了几分。

“我们会找到什么的,对吗?” 陈文浩看着窗外永恒的黑暗,低声问。他的侧脸在微光下显得比刚苏醒时坚毅了许多,但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

“必须找到。” 林辰将最后一包口粮塞进背包,拉紧束带,“不是为了什么宏大的希望,只是为了…活下去。活下去,才能看到下一个可能性。”

第二天,他们告别了这个给予了他们短暂庇护、关键信息、也留下了惨痛代价的“沉默守望者-07号前哨站”。厚重的气密门在身后关闭,将冰冷的寂静重新封存。他们再次踏入荒原,风依旧凛冽,天空铅灰,远方“井”方向的紫红天光似乎比前几日暗淡了一些,但并未消失,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在微弱搏动。

最初的几天路程相对平稳。他们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在荒芜的丘陵和戈壁间穿行,避开能量反应异常的区域。偶尔会遇到小型的、惰性的“熵”化畸变体(类似行动缓慢的晶簇怪或扭曲的金属凝结物),都在被发现前小心绕开。陈文浩恢复后的感知能力发挥了作用,他对环境中“熵”污染浓度的细微变化变得敏感,往往能提前预警。

然而,平静在进入“旧工业残骸区”时被打破。这里遍布着规模宏大的工厂废墟、断裂的输送管道、堆积如山的金属废料和早已干涸的化学池。污染更加严重,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混合了锈蚀、化工废料和某种腐败甜腥的气味。地面松软,布满了危险的孔洞和塌陷区。更麻烦的是,这里活动着一些更具攻击性、形态也更诡异的“熵”化生物。

他们遭遇了一种被称为“掠食酸蚊”的群居性畸变体——它们大小如鹰,身体由半融化的塑料和金属构成,头部是尖锐的探针,能喷射具有强腐蚀性和神经毒性的酸液。一小群(五六只)发现了他们,发起了俯冲攻击。

战斗短暂而激烈。陈文浩挥舞着强化过的金属棍,棍身附着微弱的淡金色光晕,击打酸蚊时能有效破坏其不稳定的能量结构,但酸液溅射仍然烧穿了他的外套,在手臂上留下灼痛的红斑。林辰则依靠左手的匕首和【肌体强化】带来的速度周旋,右臂因为僵硬,更多时候作为防御时的“盾牌”或者关键时刻的猛力挥击。他不敢轻易调动纹路的力量,只是被动承受了一次酸液喷射——酸液在接触到铅灰色纹路皮肤时,发出“嗤嗤”的声响,被急速中和、蒸发,但留下了一块难看的焦黑痕迹和更深的麻木感。

解决掉这群酸蚊后,两人都受了些轻伤,匆匆处理,不敢久留。这次遭遇让他们意识到,即使规划了路线,危险仍无处不在,且随着深入污染区,只会越来越多。

穿越工业残骸区花了比预计更长的时间。他们不得不频繁改变路线,躲避大型的、能量反应强烈的畸变体巢穴,绕开充满剧毒瘴气或隐形能量涡流的死亡地带。补给消耗比计划快。

当终于看到工业区的边缘,前方地形逐渐向下,进入“缓慢沉降盆地”时,两人都已疲惫不堪,身上添了不少伤口和灼痕。盆地内弥漫着终年不散的灰白色雾气,能见度很低,地面是湿软的、富含不明污染物的泥沼,行走艰难,还需要警惕泥沼中可能潜伏的触手状或吞噬陷阱型的畸变体。

在盆地中跋涉了两天,根据地图和粗略的方位推算,他们终于接近了目的地——那片被标记为“空白地带”可能出现的边缘区域。

这里的地貌再次发生变化,不再是泥沼,而是一片相对坚实、布满大小不一、光滑如鹅卵石的黑色石砾的平原。石砾平原延伸到灰雾深处,看不到尽头。空气中的“熵”污染浓度依旧很高,但奇怪的是,能量场却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呆滞”,缺乏外界那种活跃的冲突与流动感。

“就是这附近了。” 林辰停下脚步,蹲下身,捡起一块黑色石砾。石砾入手冰凉,表面没有丝毫能量残留的迹象,干净得有些诡异。“能量背景的‘沉降’感…似乎已经开始了?”

陈文浩也感知到了。周围环境中的“熵”污染辐射,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变得稀薄、凝滞,仿佛被什么东西从下方悄然抽走。

他们找到了一个由几块巨大黑石堆叠形成的、可以勉强容身的石缝作为临时营地。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那个周期性“能量空洞”——“空白地带”窗口的开启。

等待的时间枯燥而煎熬。他们轮流警戒、休息,记录着环境能量的细微变化。灰雾似乎有淡化的趋势,但依旧笼罩四野。偶尔有畸变体从远方雾中经过,但都未靠近这片石砾平原,仿佛这里存在着某种无形的界限。

林辰右臂的麻木感在等待期间出现了新的变化。在周围能量场逐渐“沉降”的环境下,他那死寂的纹路深处,偶尔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被“唤醒”,或者…在与外界环境的“沉降”过程产生某种共鸣?这刺痛毫无规律,转瞬即逝,却让他心生警惕。

三天后的一个“夜晚”(根据体内生物钟判断),变化骤然加速。

首先是无风的环境里,灰雾开始自主地、缓慢地旋转,向着石砾平原的中心方向汇聚、沉降。紧接着,地面传来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壳深处的嗡鸣。黑色石砾微微震颤,表面开始浮现出极其黯淡的、转瞬即逝的乳白色微光。

空气中“熵”污染浓度的衰减速度明显加快!陈文浩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令人不适的侵蚀感正在迅速退潮!

“来了!” 陈文浩低声道,声音中带着紧张与期待。

林辰紧盯着平原中心的方向,那里此刻已被沉降的浓雾笼罩,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右臂纹路传来的刺痛感变得频繁而剧烈,仿佛有无数细针在同时攒刺!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嗡鸣声越来越大,地面的震颤也愈发明显。聚集在中心区域的灰雾,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浓雾的颜色逐渐变淡、透亮…

然后,在某个瞬间——

嗡鸣声、震颤感、灰雾的流动…一切戛然而止。

以平原中心某点为界,一道清晰得近乎残忍的“界线”出现了!界线之内,雾气完全消失,露出后面晴朗得不可思议的、呈现出纯净深蓝色的“天空”(尽管那可能只是某种能量屏障的拟态),以及一片广袤的、覆盖着低矮银色植被和散落着规则几何体结构(疑似人造物残骸)的大地!阳光(?)柔和地洒落,空气澄澈,没有一丝一毫“熵”污染的痕迹!而界线之外,依旧是灰雾弥漫、死气沉沉的荒原景象。

这道界线泾渭分明,仿佛是两个世界被强行拼凑在一起。

“空白地带”的窗口,开启了!

就在林辰和陈文浩被眼前这奇异景象震撼,准备向那道界线迈进时,异变突生!

林辰的右臂,那铅灰与暗红交织的纹路,在“空白地带”纯净环境能量(尽管隔着界线)的刺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极致的吸引和排斥的矛盾冲击,原本死寂的纹路骤然沸腾!不是恢复活性,而是像即将爆裂的管道!

“呃啊——!” 林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抓住右臂肩膀。他能感觉到,纹路深处那股被禁锢的、冰冷的“熵”能,正在疯狂地试图向外涌出,想要冲破皮肤的束缚,仿佛要扑向界线内那片“纯净”之地,将其“污染”,或是被其“净化”?同时,一股相反的、来自纯净环境能量的无形“吸力”,也在透过界线,拉扯着他纹路中的能量,仿佛要将其抽离、湮灭!

他的右臂皮肤下,墨黑、铅灰、暗红的光芒疯狂闪烁、冲突,整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变色,皮肤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如同瓷器开片般的裂纹,裂纹中透出不祥的幽光!

“林辰!” 陈文浩大惊失色,想要上前扶他。

“别过来!” 林辰低吼,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感觉自己对右臂的最后一点控制力正在飞速流失,一种源自纹路本能的、狂暴的破坏欲和吞噬欲正在冲击他的理智。“我…控制不住它了!这东西…对‘空白地带’有反应!剧烈的反应!”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泾渭分明的那道世界界线,一边是纯净无暇的希望之地,一边是自己即将失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感染肢体。

进入“空白地带”,或许能找到线索和生机,但他体内这个不稳定的“炸弹”,可能会在进入的瞬间引爆,污染那片净土,或者引发不可预知的灾难。

留在外面,等待他的可能是右臂彻底崩溃、能量反噬,甚至可能被这里重新汇聚的畸变体发现、围攻。

进退维谷,生死一线。

林辰抬起头,看向界线内那片宁静得不可思议的银色原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右臂,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痛苦、挣扎、决绝…

“陈文浩,” 他嘶哑着开口,声音因极力压制痛苦而变形,“你…先过去。立刻!”

“什么?!不行!” 陈文浩断然拒绝。

“听我说!” 林辰猛地提高音量,眼神凌厉,“窗口时间有限!你必须进去,查看情况,寻找线索!我留在这里…试着…控制住这东西。如果…如果我失败了,或者窗口关闭前我没能进去…你就自己想办法!”

“不行!我们一起进去!总能想到办法…”

“这不是商量!” 林辰打断他,右臂的裂纹又扩大了一丝,幽光更盛,“这东西现在就像个磁石,又像颗炸弹!我不能把它带进去!你快走!这是命令!也是…唯一可能不浪费这次机会的办法!”

陈文浩看着林辰因痛苦而扭曲却异常坚定的脸庞,看着他右臂那可怖的变化,拳头捏得嘎吱作响。理智告诉他林辰可能是对的,但情感让他无法挪动脚步。

就在这时,界线内那片银色原野的深处,极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一道柔和但清晰的乳白色光束,如同探照灯般,从某个几何体结构的顶端射出,缓缓扫过原野,最终,定格在了界线外跪倒在地、右臂异象频生的林辰身上。

光束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而强大的存在感。被光束笼罩的瞬间,林辰右臂那沸腾冲突的纹路光芒,竟然微微凝滞了一瞬!那股狂暴的破坏欲和吞噬欲,似乎被这柔和的光束安抚或压制了少许!

与此同时,一个中性的、平静的、仿佛直接在心灵中响起的声音,同时传入两人脑海:

“检测到高熵变个体接近纯净缓冲区。个体生命体征危急,存在结构性崩溃风险。缓冲区基础协议启动:可提供临时熵变抑制与生命稳定。是否接受引导?”

引导?抑制?稳定?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两人都愣住了。这“空白地带”内部,果然有东西!而且似乎是具备一定智能和应对机制的!

林辰感受着右臂在光束笼罩下略微平息的狂暴,又看了看那泾渭分明的界线,以及界线内未知的存在。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抬起头,对着那片纯净的深蓝“天空”,用尽力气嘶喊道:

“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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