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云镇的晨雾还没散尽,老槐树的叶子上凝着细碎的露珠。你刚把药铺的门板卸下来,就见王伯提着竹篮站在门口,篮里躺着几颗圆滚滚的柚子,黄澄澄的像小灯笼。
“昨儿后山摘的,你尝尝。”王伯把篮子往柜台上一放,拐杖往地上顿了顿,“前几日听青萝丫头说,你们在东海见着大章鱼了?那玩意儿有多大?能有咱家水缸两个大不?”
你笑着往紫砂壶里投了把新茶,热水冲下去,碧色的茶叶在水里翻涌。“比水缸大多了,触须伸直能绕船桅两圈。不过没敢让铁牛靠近,那家伙见了新鲜东西就想上去掰个触须下来泡酒。”
“这混小子。”王伯骂了句,眼角的皱纹却堆着笑,“跟他爹一个样,当年在镇上追着老母猪跑三里地,就为了看猪崽子长啥样。”
正说着,铁牛扛着个新做的酒坛从后院钻出来,裤脚还沾着泥。“王伯早!”他把坛子往地上一墩,“新酿的柚子酒,您老待会儿尝尝?”坛口封着红布,隐约飘出清甜的酒香。
“你啊,正事不干就琢磨这些。”王伯摇摇头,却伸手摸了摸坛身,“封严实点,别让酒味跑了。”
苏沐月抱着一摞晾晒的草药走进来,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梢,沾了点金粉似的。“刚在河边见着青萝了,说去书铺取新到的《海经补注》,让咱们等她带早饭回来。”她把草药分类摆到架子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叶片,“对了,昨天李大叔托我问,他家小子的启蒙课本写完了没?”
“早好了。”你从抽屉里抽出几页纸,上面用小楷抄着《三字经》,边角还画了些简笔插画——是教孩子认“犬”字时,顺手画的小狗。“让他傍晚来拿,我再补两页插图。”
铁牛突然拍了下大腿:“差点忘了!昨儿去镇上赶集,见着布庄的张婶,说给沐月姐做的新衣裳好了,靛蓝色的,上面绣了海浪纹,可好看了!”
苏沐月指尖顿了顿,耳尖悄悄红了,低头用麻绳捆草药,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别听他胡说……”
茶香漫开来时,青萝抱着油纸包冲进屋,额角渗着细汗。“刚出炉的芝麻烧饼!”她把纸包往桌上一放,热气裹着芝麻香扑了满脸,“书铺老板说,《海经补注》里记了东海鲛人,眼泪能化珍珠——咱们上次要是抓一只回来,铁牛的酒坛都能镶满珍珠了!”
“去你的!”铁牛抢过个烧饼就往嘴里塞,“鲛人是活物,能随便抓吗?要我说,还是柚子酒实在,明年多摘点柚子,泡两缸!”
老槐树在门外轻轻摇晃,阳光穿过叶隙,在地上织出跳动的光斑。紫砂壶里的茶水续了第三道,王伯的拐杖尖在青砖地上敲着拍子,铁牛正和青萝抢最后一个烧饼,苏沐月低头抿着茶,睫毛上沾着点碎光。
你看着这满室烟火,忽然觉得,所谓江湖路远,不如槐下温茶——那些斩过的浪、斗过的妖,最终都化作了此刻的安稳,像茶底沉落的叶,妥帖,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