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恒州城笼罩在一片融融春光里。
今日是上巳节,也叫花朝节,城里早已是人头攒动,家家户户都有踏青出游的打算,街头巷尾的商摊小贩更是吆喝不停,一派热闹景象。
祝无恙领着青玉、青禾两个随从下楼,刚到客栈大厅,就见昨晚才结识的铁二爷、崔三爷,还有盛潇潇与崔响正围坐在一桌吃早茶。
两方目光相遇,都有些意外,随即不约而同地笑起来,铁二爷率先开口:“祝兄弟,真是巧!这恒州上巳节热闹得很,不如待会一道出去逛逛?”
祝无恙不着痕迹的扫过盛潇潇的俏脸,他本就有此意,因此自然应下。
盛潇潇虽因昨晚打赌输给祝无恙心里还有些别扭,但也没反对,一行人简单吃过早餐之后,便结伴出了客栈。
大街上人流如织,比肩接踵,茫茫多的摊位沿街排开,卖花的、捏糖人的、说书的……吆喝声、欢笑声此起彼伏。
铁二爷和崔三爷有意紧走两步走在最前面,低声说着话,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
青玉、青禾两兄弟则默契地跟在祝无恙身后,而崔响挽着盛潇潇的胳膊,嘴上说着跟祝无恙谈笑,身子却有意无意地将两人凑到一起,这么一来,盛潇潇和祝无恙反倒被众人“推”到了一块儿。
祝无恙身边伴着美人,乐得自在。可盛潇潇还憋着股劲,昨晚输给祝无恙让她很不服气,一路上左看右看,专挑些新奇玩意儿问祝无恙,总想难住他一次。
“祝无恙,你看那卖的是什么?”盛潇潇指着一个挂着彩色丝线的摊位问。
“那是络子,用来系香囊、玉佩的,”祝无恙随口答道,“看这配色和编法,倒是有几分江南特色。”
“那这个呢?”她又指向一个炸得金黄的吃食。
“是馓子,用面炸的,配茶吃正好,”祝无恙解释得头头是道,“据说最早还是从西域传过来的。”
无论盛潇潇问什么,祝无恙都应答如流,哪怕是些他没见过的新鲜事物,也能从读过的书籍里找到线索,说得八九不离十。
就连路过的陌生人听着,也越发佩服他博闻强识,而青玉、青禾更是没大没小地打趣:“盛姑娘,我们公子厉害吧?佩服吧?甘拜下风吧?您呐,就别费劲啦!”
盛潇潇被说得脸一红,心里更气了,正想再找个刁钻问题,忽然瞥见前面不远处的摊位围了一圈人,似乎起了纷争,她眼睛一亮:“那边怎么了?去看看!”
祝无恙不想招摇,拉了她一下:“人多,小心磕碰,你都瘦成这样了,就别去凑热闹了。”
“怎么?怕了?”盛潇潇挑眉,故意激他,“我好像昨晚才刚听说,祝公子十岁就会断案呢,这怎么真遇见纠纷了反倒不敢上前?”
还没等祝无恙搭话,身后的青玉反倒第一个不服了,“去就去,我家公子有什么不敢的?!”
祝无恙无奈,只好被她半拉半拽地跟着众人挤了过去。
凑近了才知道,纠纷竟和街边的摊桌有关。
原来恒州街道司为了“统一管理”,实则是收了木料坊的好处,强制小摊贩购买他们指定的摊桌,不用的就被分到犄角旮旯,摊贩们敢怒却不敢言……
眼前这起争执,正是因摊桌而起。
一对卖蚕茧的夫妇刚把自家蚕茧摆上摊桌,没想到却是看错了摊桌的排号,摆到了别人的桌上,而旁边摊位的一个女子这时就跳了出来,非说蚕茧是她家的,要不然怎么会摆在她家的摊桌上。
这对夫妇倒也老实,只会连连道歉求饶,可那女子却不依不饶,嗓门又大又尖,正是恒州出了名的泼妇,听说她丈夫还和黑道沾边,此刻正仗着势头发难,非说摊桌上的东西就是自己的。
祝无恙被盛潇潇拉到跟前,看清那泼妇的面容时,不由呆了一呆……
这女子竟长得颇有姿色,身材也着实惹火,实在难和“泼妇”二字联系起来……
他正暗自感叹,忽然脚背一痛,低头就见盛潇潇正狠狠瞪着他,他赶紧一脸正色的解释:“我在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几个捕役循声赶来,呵斥众人散开,以免发生踩踏事故。
问清是两家争蚕茧,捕役们也犯了难。
正僵持着,一个捕役忽然看到祝无恙,眼睛一亮,满脸惊喜地喊道:“是你!昨晚那位公子!”
恒州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眼前之人,正是昨晚碰到的那位捕役!
昨晚祝无恙轻松解决了老兵油子“认错马”的事,使捕役印象极深。
因此这个名叫张五条的捕役领头,当即便把昨晚的事说给众人听,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有几个人也认出了祝无恙,纷纷喊着让他来评评理。
祝无恙本以为有捕役在,自己能躲个清闲,没想到还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偷偷看了一眼那漂亮的泼妇,凑到张五条耳边小声问:“要是找出蚕茧真正的主人,另一个……会被打屁股吗?”
张五条没多想,嗓门洪亮地答道:“那是自然!非法侵占他人财物,算窃盗罪,少不了打板子!”
这话周围人都听见了,众人看那对夫妇和泼妇的眼神顿时变得玩味,显然都等着看热闹。
祝无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对夫妇神色坦然,倒是那泼妇听到“打板子”时,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虽很快掩饰过去,却没逃过他的眼睛。
祝无恙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挺翘,竟是动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想大事化小,可张五条不肯松口,盛潇潇也在一旁催促:“别磨蹭了,快说呀!”就连那泼妇也梗着脖子,扬声道:“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谁的!”
祝无恙没办法,只好先看向那泼妇:“这位娘子,不知高姓大名?”
泼妇愣了一下,答道:“我叫王夫京。”
一听这名字,祝无恙心里一乐,本想调侃两句,见场面严肃,便收了心思,劝道:“王娘子,若是你认错了,现在承认还来得及。”
王夫京骑虎难下,哪里肯认,硬着头皮说:“明明就是我的摊桌我的蚕茧,你叫我承认什么?”
祝无恙叹了口气,正想再问,张五条在一旁低声打趣道:“祝公子,可别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就心软啊,这可是窃盗罪!”
祝无恙尴尬一笑,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于是只好正经起来:
“王娘子,蚕茧成形需用外物卷丝,敢问你家的蚕茧,是用什么卷的?”
王夫京一听,脸色微变,气焰顿时矮了半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汉子带着四个凶神恶煞的手下赶来,正是王夫京的丈夫。
王夫京见状,立马换了副模样,撒泼哭闹起来:“当家的!他们欺负我!”
她丈夫一听就火了,目光扫过,先看到了张五条,以为是捕役刁难,正要发作。
张五条见状,先前的气势顿时也没了,忙赔笑道:“误会,都是误会,已经解决了,不信你问王娘子。”
王夫京理亏,只好顺着说:“是……是误会。”说着就拉着丈夫想走,还不忘让手下带上那袋蚕茧。
众人一看,她的那袋蚕茧捆得结结实实,根本没打开过,真相不言而喻。
而另一边,那对夫妇反倒老实,问祝无恙:“公子,要不要打开看看?我家的蚕茧是用碎瓦砾卷的。”
这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纷纷取笑这对夫妇太过实诚……
盛潇潇看着王夫京一行人扬长而去,虽觉得恶人被揭穿很痛快,可想到最后还是祝无恙占了上风,自己又输了一筹,顿时闷闷不乐。
青玉、青禾看在眼里,又凑上来打趣:“盛姑娘,服了吗?我们公子逢赌必赢,想让我们家公子输一回,嘿嘿,做梦去吧!”
盛潇潇瞪了他们一眼,又狠狠剜了祝无恙一下,转身拉着崔响往前走去。
祝无恙无奈地笑了笑,随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