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她因痛苦而产生的细微挣扎,都像是在牵动断裂的骨骼,灵体上便会泛起一阵不稳定的波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溃散。可即便如此,她口中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只能从喉咙深处溢出若有若无的呜咽,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喘息。
顺着她下颌滑落的黑红色污血望去,便能看到她嘴角那道狰狞的伤口,从左嘴角一直延伸到右耳下方,伤口边缘的灵体还在不断渗出黑色的怨气。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口腔内部空空荡荡,舌头已然不翼而飞。林飞宇以是神念灵视仔细探查,却无法分辨这舌头是她为保名节,在生前遭受凌辱时便咬舌自尽,还是被那些恶诡在她化诡后残忍割去。
前者是烈女的决绝,后者是恶诡的暴虐,可无论哪一种,都透着彻骨的悲凉。唯有那双圆睁的眼眸,如同两颗燃烧着的血珠,盛满了滔天的怨毒与不甘,即便化作了诡,那份深入骨髓的痛苦、屈辱与愤恨,依旧清晰可见,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罪恶都焚烧殆尽。
再看那三个恶诡,虽依稀能辨出人形轮廓,想来生前或是寻常人族,可死后被无尽恶念浸染,又被灵质空间里的六欲浊流反复冲刷,早已失了人样。
它们的躯体如同浸泡在腐水之中的败絮,处处是溃烂的孔洞,孔洞里不时有墨绿色的粘稠液体顺着滴落,落在灵质空间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同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那气味混合着尸臭、腐叶与血腥,即便林飞宇的元神不受凡俗气味影响,也能清晰地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污秽之力,让他的元神都泛起一阵不适的波动。
它们身上的衣物更是残破不堪,与其说是“穿”在身上,不如说是“挂”在残骸上,布条随风飘动,露出的灵体部分布满了扭曲的纹路,那是长期浸染恶念形成的恶煞印记。
唯有那双闪烁着贪婪与暴虐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的鬼火,死死盯着新娘诡,每一次伸出爪子触碰新娘诡的灵体,都带着玩弄的恶意。它们似乎很享受新娘诡痛苦挣扎却无法反抗的模样,时不时发出尖锐刺耳的怪笑,那笑声如同指甲刮过铁皮,让整个灵质空间都泛起一阵诡异的震荡。
可它们不知,自己此刻正在玩弄的,是一颗即将引爆的“惊雷”。
这新娘刚死不久,正是因为一口凝聚到极致的怨气,才冲破阴阳界限,凝聚成形化作红衣诡。
此刻的她虽尚且懵懂,未能完全掌控自身力量,灵体还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可一旦让她熟悉了诡的形态,觉醒了红衣诡的本源之力,那威力足以让这三个恶诡瞬间灰飞烟灭。
要知道,在灵质空间的诸多诡类之中,红衣女诡历来是最不容小觑的存在之一。她们的力量源于生前的极致怨念,怨气越重,力量便越强,尤其是像这般承载着新婚之日极致喜悦与骤然惨死极致痛苦的新娘,这份大喜与大悲的强烈反差所催生的力量,更是远超寻常红衣诡。届时,别说三个低阶恶诡,就算是十余个,也不够她塞牙缝的。
而在不远处,那顶本该承载新人喜悦的大红花轿旁,同样身着红装的新郎诡,正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在地上摸索着。
他的红衣与新娘的嫁衣是同款纹样,显然是新婚之时的喜服,可此刻早已沾满了灵质空间的黑土与黑红色的血污,原本挺拔的衣袍变得皱皱巴巴,如同被丢弃在泥地里的破布。
他的发髻散乱,一缕缕黑色的发丝黏在脸上,遮住了部分面容,可从露出的轮廓来看,生前应是个俊朗的青年,只是此刻,那张本该意气风发的脸庞上,写满了绝望与茫然,灵体上还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显然在化诡后也遭受了不少折磨。
他为何不救近在咫尺的新娘?
要知道,他与新娘一同化诡,按说也该拥有诡的力量,即便无法与三个恶诡正面抗衡,至少也能尝试干扰,可他却只是在一旁徒劳地摸索,这让林飞宇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林飞宇运转灵视神通,目光穿透新郎诡的灵体表层,瞬间便看清了他的惨状。
他的眼窝深陷,空空如也,只剩下两个漆黑的孔洞,孔洞边缘还残留着凝固的血污与扭曲的灵体纹路,显然是在生前便被人残忍地挖去了双眼。
即便化作了诡,灵体重塑时也未能恢复视觉,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盲诡。他感知不到周遭的具体景象,只能凭借着灵体间微弱的感应,知晓新娘就在不远处,却无法确定具体方位。
他口中不断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那声音并非恶诡的凶戾,而是满含焦急与痛苦的呜咽,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哀求,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新娘诡无法发声,恶诡们则沉浸在玩弄的快感中,对他的嘶吼充耳不闻。他只能凭借着残存的本能,用双手在冰冷的灵质地面上摸索,指尖划过粗糙的地面,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一寸一寸地向着新娘诡的方向挪动。
他的指尖早已被地面的碎石划破,渗出黑色的灵血,可他仿佛毫无知觉,依旧执着地向前,每挪动一步,都透着令人心酸的倔强。
眼看他的指尖就要触碰到新娘诡那残破的嫁衣一角,那顶看似静止在一旁、装饰着流苏与红绸的大红花轿中,突然激射出一道猩红的红绸。
那红绸如同蛰伏许久的毒蛇,速度快得惊人,带着凛冽的阴风,瞬间便缠绕住了新郎诡的后腿。紧接着,红绸猛地向后一拉,新郎诡猝不及防,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灵体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还在地面上滚出数丈之远,身上又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灵血顺着伤口流淌,在地面上汇成一小滩。
轿子之中的恶人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时不时发出享受愉悦的笑声。
可他并未放弃,即便灵体因撞击而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溃散,他依旧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用手撑着地面,再次摸索着向新娘诡的方向挪动。
而那轿中的存在与三个恶诡,却像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戏码,每一次将新郎诡拉回,都伴随着它们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残忍的愉悦,仿佛这对新人的痛苦,就是它们最大的乐趣。
透过灵视神通,林飞宇的目光轻易穿透了灵质空间与现世的壁垒,清晰地看到了对应的现世场景。
那是一处位于两座山脉之间的官道,原本应是喜庆洋洋的迎亲队伍,此刻已然成了一片死寂的坟场。
吹鼓手手中的唢呐、锣鼓散落在地,有的乐器已经断裂,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轿夫的尸体歪斜地靠在轿旁,双眼圆睁,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色,显然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媒人的脸上甚至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还未来得及收回,生命便已戛然而止。
无论是吹鼓手、轿夫、媒人,还是那对新人的肉身,都已被一股浓郁的晦气瞬间抹杀,生机断绝,尸体早已变得冰冷僵硬。诡异的是,队伍中的其他人死后,魂魄都已魂归天地,此刻却早已消散于无形,显然是被那股晦气直接吞噬。
唯有这对新人,在极致的怨气与那轿中存在的推波助澜下,魂魄未能消散,反而凝聚成诡,被困在这灵质空间之中,遭受着无休止的折磨。
“好一个灰祠‘红衣’!”
林飞宇心中怒吼,一股冰冷的杀意顺着元神蔓延开来,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那顶大红花轿,并非寻常的迎亲轿子,而是东方那座灰祠的红衣的诡器-红砂轿。
那轿中的掌控者,便是灰祠的核心诡物“红衣”,她竟敢跨越数百里地界,无视阴阳界域的规矩,闯入自己这青祠的辖地之内,不仅残杀凡人,还特意催生新人化诡,以此为乐,简直是嚣张到了极点!
要知道,自己刚就任新城隍的消息才刚刚通过阴阳界域的传讯符传出,这“红衣”便迫不及待地踩着脸来羞辱,既是挑衅自己的权威,也是在试探青祠的底线。
若是今日纵容了这种行为,日后其他几座灰祠必定会纷纷效仿,到时候自己辖下八百里的凡人将永无宁日,日夜受恶诡侵扰;自己这新城隍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不仅无法得到生民的祈愿之力,甚至连辖区内的青皮小诡、夜游神都会心生轻视;更重要的是,修行之路最忌念头不通达,今日若不能为这对新人讨回公道,眼睁睁看着恶诡肆虐而无所作为,怕是会成为自己修行路上的一大心魔,日后再想精进元神,突破瓶颈,便难如登天。
就在林飞宇周身的元神威光刚刚展露到极致,金色光芒几乎要将整个灵质空间都笼罩之时,那顶大红花轿似乎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