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鸢的手指还沾着裴珩肩头的血。她没有擦,只是把银针收回袖中,目光落在谢无涯脸上。他靠在石壁边,呼吸浅而急,额角渗出冷汗。刚才那一战耗尽了力气,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她转身对苏眠说:“他需要立刻治疗。”
苏眠点点头,喉饰发出低哑的声音:“我知道该怎么做。”他打开药箱,取出几根细长的铜针和一只小瓷瓶。绿毛鹦鹉站在箱角,忽然开口:“沈姐姐快跑。”
沈清鸢没理会这句话。她走到谢无涯身边,扶他坐下,然后从琴匣里取出琴,放在膝上。她的手有些抖,但还是按下了第一个音。
《安神引》缓缓响起。琴声不高,却很稳,像一层薄雾慢慢裹住谢无涯的身体。苏眠闭着眼,手指轻轻搭在他腕上,随着琴音节奏低声吟唱一段听不懂的调子。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钻进耳朵。
谢无涯的眉头渐渐松开。他的呼吸变深,胸口起伏也慢了下来。可就在第七轮音波震荡时,苏眠突然睁眼,盯着谢无涯心口的位置。
“这是……九转回阳脉?”他声音变了,不再是沙哑,而是带着一丝震惊,“前朝皇嗣才有的经络走向,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沈清鸢的手指顿了一下,琴音微微一颤。她没说话,只是继续弹下去。可心里已经翻腾起来。谢无涯是谢家少主,从小在江南长大,怎么会有前朝血脉?这种事一旦传出去,足以引来杀身之祸。
苏眠没再解释,只是一挥手,将三根铜针扎进谢无涯后颈。接着他拿出一块玉片贴在他胸前,口中念出新的咒语。琴音配合着他的节奏,一层层向内渗透。
沈清鸢集中精神,启动共鸣术,顺着音波探入谢无涯体内。她能看到那些堵塞的经络,也能感受到蛊虫残留的痕迹。可就在她试图清除最后一处淤积时,眼前忽然一黑。
一幅画面强行挤进脑海。
一间昏暗的屋子,床榻上躺着一个女人。她脸色发青,嘴唇干裂,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玉佩。门外有脚步声,但她听不见是谁。她只能听见那个女人用尽最后力气喊了一声:“阿珩……活下去。”
这不是谢无涯的记忆。
也不是她的。
这是苏眠看到的画面。
沈清鸢猛地抽回手,琴音戛然而止。她的指尖破了,血滴在琴面上,顺着木纹滑落。就在血迹经过某一道刻痕时,一行字浮现出来——“医武双绝,方可启卷”。
她抬头看向苏眠,眼神锐利:“你认识裴珩的母亲。”
苏眠没有否认。他只是轻轻摇头,把耳饰摘了下来。这一次,他的声音清朗了许多,不再伪装:“我不仅认识她,我还看着她死。”
沈清鸢没动。她坐在那里,手指还按在琴弦上。可整个人已经绷紧。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医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为什么他会主动为谢无涯疗伤。他不是为了救人,他是来传递消息的。
苏眠重新戴上喉饰,声音又变得沙哑:“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谢无涯还没好全,必须完成最后一段共振。”
沈清鸢低头看着琴。她知道如果停下,谢无涯体内的隐患就会复发。可她也知道,一旦继续,她可能会看到更多不该看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拨动琴弦。
这一次的音调更沉,像是从地底升起。苏眠也开始加快吟唱的速度。两股力量交织在一起,直冲谢无涯识海深处。
谢无涯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双眼紧闭,双手却不由自主抬起,仿佛要抓住什么。就在这时,他腰间的墨玉箫忽然震动,自行离鞘,悬在掌心上方。
一声箫音响起。
不是他吹的。
那旋律悠远哀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沈清鸢听过这首曲子,在一本残卷上见过名字——《归梦引》。
这首曲子早就失传了。据说只有当年药王谷的主人,为悼念一位死去的贵人才写过一次。连谢家典籍都没有记载,更不可能有人学会。
可现在,它正从谢无涯的箫中传出。
苏眠的脸色变了。他没有阻止,也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听着。那只绿毛鹦鹉扑腾了一下翅膀,又喊了一句:“毒在箫里。”
沈清鸢的手停在半空。她看着那支悬着的箫,听着那不属于现世的旋律,忽然觉得脊背发冷。这支箫一直跟着谢无涯,从未离身。如果真有毒,那毒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是谁放的?
箫声持续了十几息,然后戛然而止。墨玉箫缓缓落下,回到谢无涯手中。他的眼睛慢慢睁开,眼神清明,却没有焦距。
他望着自己的手,声音很轻:“这不是我吹的……是谁在奏?”
沈清鸢没回答。她看着苏眠,等着他的解释。
苏眠收拾起药箱,动作缓慢。他把铜针一根根收好,又将玉片放进瓷瓶。最后他站起身,看了两人一眼。
“有些真相,比命还重。”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往外走。
沈清鸢站起来想追,却被谢无涯拉住了手腕。他的手很凉,力气却不小。
“别去。”他说。
沈清鸢低头看他。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醒,甚至还有一丝警告的意思。她不明白他在防什么,但她知道现在不能硬闯。
她坐回去,手指轻轻抚过琴面。那行“医武双绝”的字迹还在,血已经干了。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音者,心之桥也。”那时候她不懂,现在好像懂了一点。
可懂了之后,反而更乱了。
谢无涯靠在墙边,慢慢把手放在墨玉箫上。他的指尖刚触到箫身,那支箫又轻轻震了一下。
沈清鸢看见,箫孔边缘有一点极淡的红痕,像是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