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山雾,沈清鸢的手指还抠在石砖缝里,血丝顺着指腹滑下。她没抬头,只听见脚步声远去,铁甲军的影子彻底消失在山道尽头。
她慢慢松开手,站起身,拍了拍月白衣袖上的灰。琴匣还在身边,她弯腰捡起,抱在怀里。玉雕十二律管轻轻一响。
“走。”她说。
身后弟子立刻抬步跟上。她没有回头,沿着谢无涯离开的方向快步前行。山路陡峭,风从北谷吹来,带着血腥气。
她知道云铮撑不了太久。
半个时辰后,她站在机关城外的高坡上。眼前是谢家最隐秘的要塞,铜门紧闭,城墙布满暗孔。远处山谷中火光未熄,残部被困的信号旗仍在飘动。
她坐下,将琴放在膝上,十指搭在弦面。共鸣术悄然铺开,感知着城内的气息流动。她察觉到一股异样——箭阵并非由机关驱动,而是与人心相连。每当有人靠近,城内便有情绪波动,像是某种执念在牵引。
她还没来得及细探,头顶骤然一黑。
七情箭来了。
箭雨如蝗,自城头倾泻而下,每一支都泛着暗红光泽。谢无涯站在最前,断箫横扫,击落数箭。他动作极快,但眼神有一瞬恍惚——箭尖沾着灰白粉末,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那是他母妃的骨灰。
他咬牙,继续向前。可就在最后一波箭落下时,剩余的箭突然转向,划出弧线,直扑高坡上的沈清鸢。
她没动,手指压弦,准备迎击。
可人影一闪,谢无涯已暴喝一声扑了过来。他旋身将她护在身下,左肩连中三箭,箭头没入皮肉,鲜血瞬间染红衣袍。
他单膝跪地,靠着断箫撑住身体,没有倒下。
沈清鸢十指急拨,琴音如刀,凌空斩断三支箭尾,阻止毒素深入。她伸手扶住他肩膀,指尖触到伤口边缘。
共鸣术瞬间发动。
她看见了——不是幻象,不是记忆,而是刻在箭羽上的铭文:“血启城门,嗣承者入”。这机关人血脉,唯有谢家正统继承者的血,才能开启城门。
她低声说:“需要你的血。”
谢无涯喘着气,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抬头看她一眼,嘴角扯了一下:“早该如此。”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向城门缝隙。
轰——
机括声响起,铜锁崩裂,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露出幽深通道。守军惊慌后退,有人想关闭机关,却被内部反制装置震开。
沈清鸢扶着他站起来。他的左臂已经抬不起来,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画出一道红线。
“别让我……白流这血。”他说完这句话,才允许自己靠坐在断墙边。
下属立刻上前搀扶,取药敷伤。他摆了摆手,把断箫放在膝上,目光仍盯着那扇打开的门。
沈清鸢站在城门前,手中抱着琴。她的袖口沾了血,不知是谁的。她没有擦,只是望着通道深处。
先锋小队已经整装待发,只等她一声令下。
她抬起脚,准备迈入。
就在这时,城内传来一阵低沉的钟声。
一下,两下。
不是警报,也不是召集令。那声音缓慢,像是某种仪式的开始。
她停下脚步。
谢无涯也听见了。他皱眉,手指按在断箫上,指节泛白。
“不对。”他说。
沈清鸢转身看向他。
“这不是普通的机关城。”他声音沙哑,“我父亲不会只设一道门。他会让人以为破了局,其实才走进真正的陷阱。”
她没说话,十指再次搭上琴弦。共鸣术重新展开,这一次,她不再探查城门,而是顺着钟声传来的方向,感知更深处的气息。
她感觉到了。
地下有东西在动。不是人,也不是机关。而是一种节奏,像是心跳,又像是某种阵法在运转。
她忽然明白——这钟声不是警告,是唤醒。
谢父不在明处,但他从未离开。这座城本身就是他的意志延伸,而他们刚刚踏进的,正是他设下的第二重局。
她回头看了一眼先锋队。
“原地待命。”她说。
队伍立刻停下动作。
她走回谢无涯身边,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瓷瓶。这是苏眠给的药,能暂时压制毒素蔓延。她倒出一粒,递到他嘴边。
他张口吞下,没问是什么。
“你还能走吗?”她问。
“不能。”他说,“但我能听。”
她点头,站起身,再次望向城门。
钟声还在继续。
她抬手,指尖轻抚琴弦,第一音未出,共鸣术已悄然渗入地面。她要听清楚,这钟声到底在召唤什么。
谢无涯靠在墙上,右手慢慢握住断箫。他的呼吸很重,但眼神清醒。
“沈清鸢。”他忽然叫她名字。
她回头。
“如果里面是你不想见的人……”他顿了顿,“别进去。”
她看着他,没有回答。
钟声忽然停了。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她迈出一步,踏入城门阴影。
她的鞋尖刚碰到底层石阶,地面微微震动。
一道铁闸从上方落下,砸在她脚后,将内外隔开。
她没有回头。
十指压弦,琴音轻起,顺着通道蔓延。她一边走,一边用音波探测前方的每一块砖、每一寸空气。
通道两侧开始亮起火把,不是人为点燃,而是随着她的脚步自动燃起。
她走得不快,但没有停。
尽头是一间大殿,门敞开着。里面摆着一座巨大的铜鼎,鼎下有火,火焰呈青色。
鼎前站着一个人影。
背对着她,身穿暗金长袍,腰间佩剑。
她停下脚步。
那人缓缓转身。
她看清了他的脸。
手中的琴弦发出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