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
官军来了?
是大哥吗?
他挣扎着想抬起头,想看清楚,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他的意识。
“杀——”
登州水师的精锐们呐喊着,像决堤的洪水,冲破了倭寇在洞穴入口处仓促组织的防线。
刚才那一声突如其来的炮响,不仅让倭寇损失惨重、阵脚大乱,也让登陆的宋军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和紧迫性。
孙立一身戎装,手持长枪,在亲兵护卫下踏入洞穴。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洞口附近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倭寇的尸体,死状各异,显然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搏杀。
更远处,洞穴深处那宏伟得超乎想象的军械库轮廓,在火把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搜!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遇到倭寇,格杀勿论!发现孙新……尽量生擒!”
孙立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唯有在提到“孙新”二字时顿了一下。
士兵们领命,分成数队沿着石桥和通道向洞穴深处推进。
不时有零星的战斗爆发,那是躲藏起来的倭寇残兵在做困兽之斗,但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水师精锐面前,很快就被镇压下去。
孙立没有跟随大队深入,他带着几名最信任的亲兵,沿着主通道径直朝着那尊还在袅袅冒着青烟的巨炮方向走去。
他的心越跳越快,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
然后,他看到了。
在巨炮后方不远的一根石柱下,一个浑身浴血衣衫褴褛的身影,毫无声息地瘫坐在那里,低垂着头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那人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柄卷刃的倭刀和一柄水师制式的短柄战斧。
是孙新!
孙立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脚步一个踉跄,差点站立不稳。
他推开想要搀扶的亲兵,几步冲到孙新面前,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鼻息。
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二弟!”孙立低吼一声,声音沙哑破碎,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冷静。
他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扶住孙新软倒的身体,触手之处,一片湿冷黏腻,全是尚未干涸的血迹。
“军医!快传军医!”孙立回头,对着亲兵厉声咆哮,眼中布满了血丝。
亲兵从未见过提辖大人如此失态,不敢怠慢,连忙飞奔而去。
这就是他那个从小调皮捣蛋却总跟在他身后“大哥大哥”叫个不停的弟弟?
这就是那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地赤诚的弟弟?
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又为他做了什么?
将他投入死牢?
带着兵马来“清剿”他?
愧疚、悔恨、心痛、愤怒……种种情绪噬咬着他的内心。
孙新是在一阵剧痛中恢复意识的。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冰冷的海水中沉浮了许久,终于挣扎着浮出了水面。
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哥孙立那张写满了担忧、疲惫和复杂情绪的脸。
他们似乎在一个相对干净的洞窟角落里,身下铺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干燥草垫。
旁边点着篝火,驱散了一些洞穴的阴冷。
几名亲兵守在远处,背对着他们。
“大哥……”孙新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别动!”孙立按住他想挣扎起身的动作,声音低沉急促,“你伤得很重,军医刚给你处理了伤口,上了药。”
孙新这才感觉到肩头传来被严密包扎后的胀痛,以及全身无处不在的酸痛。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意识渐渐回笼。
“官军……是你带来的?”他问道,眼神锐利起来,带着警惕。
孙立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坦然道:“是。奉知府吴用之命,清剿海岛倭寇,缉拿……要犯孙新。”
“要犯……”孙新嗤笑一声,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出的唾沫带着血丝,“好一个要犯……大哥,你是来抓我回去,还是……就在这里,‘死活不论’?”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重锤般砸在孙立心上。
孙立沉默了片刻,篝火的光芒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他看着弟弟那倔强而疏离的眼神,知道横亘在兄弟之间的不仅仅是官职和律法,更是信任与抉择。
“告诉我,二弟,”孙立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沙哑,“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洞窟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值得你……和弟妹,还有解宝兄弟,付出如此代价?”
孙新盯着他看了许久,仿佛在判断他话语里的真诚。
最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艰难地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指了指自己怀中。
孙立会意,小心翼翼地从他贴身衣物里,取出了那卷以特殊绢帛绘制的《东海遗珍图》。
孙新的目光落在《东海遗珍图》上,声音然虚弱:“大哥,你自己看吧。看看这上面记载的,是什么。看看吴用之、祝朝奉,还有他们背后那个京城的‘先生’,处心积虑、甚至不惜勾结倭寇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孙立深吸一口气,展开那卷冰凉而坚韧的绢帛。
篝火的光芒照亮了上面精细的图案和古老的文字。
他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呼吸也越是急促。
作为登州兵马提辖,他比孙新更清楚这些弩炮、投石机,尤其是那些名为“神火飞鸦”的巨炮,以及那整箱的海防图,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财富,这是力量!
足以撼动海疆、影响国运的战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