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是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和呼喊惊醒的。
“宋押司!宋押司!快醒醒!出大事了!”
声音陌生而焦急,穿透厚重的门板,将他从深沉的睡眠中猛地拽出。
他豁然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绣着繁复花纹的烟罗帐顶,鼻腔中充斥着浓郁而陌生的馨香——那是昨夜疯狂留下的令人心悸的证据。
记忆轰然涌入几乎炸裂的脑海:酒楼畅饮、美艳掌柜、那杯诡异的“琼酥酿”、炽热失控的夜晚、还有那个名字……玉蛟龙!
他猛地坐起身,一阵剧烈的头晕和肌肉酸痛立马袭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稍稍缓了一下。
环顾四周,房间内依旧昏暗,只有微弱的天光从窗纸透入,勾勒出奢华而凌乱的轮廓。
那张宽大的拔步床上,只有他一人,另一侧空空如也,只留下些许褶皱和一丝若有若无属于那个女子的幽香。
她走了。
这个认知让宋江的心一紧,随即又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所淹没。
他低头看向自己,衣衫不整,前襟更是被撕裂,身上还残留着些许暧昧的红痕。
一切都证明,昨夜那疯狂迷乱的一切,并非梦境。
“宋押司!您在里头吗?县尊急召!张员外家昨夜遭了大劫了!”
门外的呼喊声更加急促。
张员外?宋江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卷宗里记录的一个名字——张守财,郓城数得着的巨富,以放印子钱、盘剥乡里、为富不仁而恶名昭着。
昨夜……玉蛟龙……
一个可怕的念头倏地钻入他的心脏。
他强忍着不适,飞快地整理好破损的衣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狼狈,这才深吸一口气,上前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一名年轻的衙役,脸上写满了惊慌和焦急,一见宋江开门,连忙躬身:“宋押司,您可算醒了!快!朱都头和雷都头已经在衙门前等候了,张员外家被‘玉蛟龙’那伙贼人洗劫了,损失惨重,县尊震怒,命您即刻带人前往勘查!”
“知道了,我这就去。”宋江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他迈步出门,脚步竟有些虚浮。
走廊里空无一人,那抹水红色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幽香,和身体清晰的酸痛感,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的真实。
他几乎是踉跄着走下楼梯。
二楼的雅座空荡安静,伙计们还在收拾昨夜的残局。
一楼大堂也刚开门,并无多少客人。
掌柜的柜台后,换了一个面相老实的中年男子,见他下来,只是恭敬地点头哈腰,再无那艳光四射眼神灼人的女掌柜。
宋江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他无暇多想,快步走出清河酒楼。
清晨的冷风一吹,让他打了个寒颤,头脑也似乎清醒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寒意。
县衙门前,朱仝和雷横早已等候多时,两人皆是全副武装,面色凝重。
见宋江到来,雷横立刻大声道:“宋押司,你可算来了!脸色怎地如此难看?可是昨夜酒劲还未过?”
朱仝则细心些,注意到宋江衣衫虽有整理过的痕迹,但细看仍有些凌乱,脸色也异常苍白,眼中带着血丝,不禁关切道:“宋兄弟,若是身体不适,不如……”
“无妨!”宋江打断他,声音有些急促,“案情紧急,我们快走吧。”
他不敢与朱仝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朗星双目对视,生怕被看出眼底的心虚与混乱。
朱仝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点头道:“好。马已备好,边走边说。”
三人翻身上马,在几名衙役的跟随下,朝着城西张员外府邸疾驰而去。
马蹄敲击着青石板路面,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一如宋江此刻混乱的心跳。
路上,朱仝简要介绍了情况:昨夜子时前后,一伙蒙面贼人突袭了张守财的宅院。
对方手段老辣,先是无声无息地放倒了外围的几个护院,然后直扑内宅库房。
张员外本人被惊醒,试图反抗,被贼首(据其描述,身形矫健,似为女子)轻易制服,捆绑了起来。
库房被洗劫一空,损失金银珠宝价值数千贯。
匪徒临走时,同样在现场留下了鲜明的龙纹标记。
“直娘贼!”雷横在一旁恨恨骂道,“这伙杀才!愈发嚣张了!竟敢在城里如此明目张胆!那张守财虽不是好东西,但这般行径,简直是打俺郓城县衙的脸!”
宋江默默听着,一言不发,只觉得握缰绳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子时前后……那正是自己在清河酒楼三楼,完事后沉沉睡去之时……
……
张府位于城西富户区,高墙深院,朱门铜环。
此刻,大门洞开,里面哭声、骂声、呵斥声乱成一团。
不少街坊邻居远远围观,窃窃私语,脸上神情各异,有惊恐,有好奇,甚至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快意。
“让开!让开!都头办案!”衙役驱散人群,宋江三人下马,快步走进宅院。
一进院子,便见一片狼藉。
花盆被打碎,桌椅倾倒,几个护院家丁鼻青脸肿地坐在一旁呻吟。
一个身穿锦袍、体态肥胖的中年男子正捶胸顿足,哭天抢地,正是苦主张守财。
他发髻散乱,脸上还有一道明显的淤青,显然是昨夜反抗留下的痕迹。
“我的钱啊!我的宝贝啊!天杀的贼婆娘!丧尽天良啊!你们官府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还没抓到那伙天杀的贼人啊!”
张守财一见朱仝、雷横,就像见了救星,又像是找到了发泄对象,扑上来一把抓住雷横的胳膊,鼻涕眼泪直流。
雷横嫌恶地甩开他,粗声道:“嚎什么嚎!哭能把贼嚎回来吗?带我们去库房看看!”
张守财被他一吼,吓得一哆嗦,这才注意到旁边面色沉静的宋江,连忙又作揖:“这位想必是新来的宋押司?宋押司,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宋江强压下心中的烦恶与混乱,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张员外稍安勿躁,本押司与二位都头定会仔细勘查,全力追拿匪人。先带我们去现场。”
“是是是……”张守财不敢再多言,连忙引着三人穿过几重院落,来到后宅一处把守森严的房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