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
管家李福几乎是跌撞着冲进花厅,脸色惨白如纸:“大…大官人!”
“备马!点齐护院庄客!带上硬弓猎叉火把!去后山!”
李应的声音冷硬如铁,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立刻冲散了花厅内因生意纠葛而产生的凝滞气氛。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花厅,玄色的衣袂在傍晚渐起的风中猎猎作响,背影挺拔如山岳,却又透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森然怒意。
…………
夜幕如巨大的墨色帷幕,吞没了独龙岗最后一丝天光。
后山猎场边缘,黑松林像一头蛰伏的择人而噬的巨兽,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张开了狰狞的大口。
风穿过密匝匝的松针,发出凄厉呜咽般的呼啸,卷起一股股混杂着腐叶、泥土和新鲜血腥气的阴冷气息,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数十支熊熊燃烧的松油火把被高高举起,噼啪作响的火苗疯狂跳跃着,将林边一小片空地照得亮如白昼,也扭曲了周围树木的影子,投下无数的鬼魅之形。
火光中心,大片深褐色的泥土被翻搅得一片狼藉,泼洒着大量暗红粘稠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刺鼻的腥味浓得几乎令人作呕。
几条拖拽形成的深而凌乱的血痕,像地狱伸出的巨大爪印,一路蜿蜒着,消失在不远处那片深不可测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松林深处。
一个粗壮的庄客,手里死死攥着半截被撕扯得破烂的靛蓝色粗布裤腿,上面同样浸透了暗红的血。
他瘫坐在血泊边缘,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着不成句的词语:“豹子…好大…好大的黑豹…王三哥…喊…喊了一声…就…就被拖进去了…太快了…太快了…”
他身边散落着一把断裂的木柄猎叉和一只沾满泥污的草鞋,正是巡山庄客王三的。
“黑豹?”
李应站在血泊边缘,玄色的直裰下摆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他脸色沉静如水,目光锐利如电。
火把的光在他脸上跳跃,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血腥味浓烈得呛人,但他嗅到的,却不仅仅是野兽的腥臊。
那拖拽的血痕边缘,泥土翻起的角度…太整齐了!
不像是被挣扎的猎物拖曳,倒像是…被某种沉重的力量刻意犁过!
还有那断裂的猎叉木柄,断口处并非被巨力咬断或拍断的木茬,而是带着一种干脆利落刀削斧劈的平滑!
一股冰冷的警觉取代了最初的震怒。
这不是野兽!这是人祸!是陷阱!
一个精心布置利用血腥和恐惧吸引他前来的死亡陷阱!
昨夜黑松林的杀戮才刚刚过去,官差的搜查余威尚在,此刻又在这里布下这血淋淋的局…
对方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他李应!
“大官人!”
护院头领李彪,一个满脸虬髯身材魁梧的汉子,提着雪亮的钢刀,带着十几个精悍的持械庄客围拢过来,脸上混杂着愤怒和惊惧,“怎么办?进林子搜吗?王三兄弟怕是…”
他没说下去,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应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在一条血痕边缘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血浆中,极其小心地捻起一小撮泥土。
泥土被血浸透,在火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褐色。
他凑近鼻端,闭目深深一嗅。
浓烈的血腥味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属于上好火镰打火时才会产生的特殊气味,钻入了他的鼻腔!
这气味…昨夜钱豹尸身附近的地面上,似乎也残留着极其淡薄的一丝!
当时只以为是官差火把留下的,未曾深究!
此刻在这“豹口”现场再次嗅到,绝非巧合!
“多点火把!”
李应忽地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在呼啸的风声中清晰传出。
“十人一队,呈扇形!李彪带一队左翼,赵铁锁带一队右翼!间隔五步,彼此呼应!”
“弓箭上弦,猎叉在前!目标,黑松林!”
他目光如寒星,扫过众人。
“记住,林子里的,不是豹子!是比豹子凶残十倍、狡诈百倍的恶狼!王三兄弟生死未卜,但活要见人,死…也要把害他的东西揪出来!”
“是!”
众庄客齐声应诺,火光映照下,一张张或愤怒或紧张的脸上,因为李应沉稳如山的态度而多了一份镇定。
急促的脚步声和甲胄、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打破了林边的死寂。
三队人马如三支燃烧的箭头,带着腾腾杀气,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吞噬了血痕和同伴的黑松林压了过去。
李应走在最前方,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宽大的袖袍在夜风中翻飞。
袖中,他的指尖已悄然扣住了三柄冰冷坚硬薄如柳叶的飞刀刀脊。
刀身紧贴着他手腕的皮肤,传来熟悉的令人心定的冰凉触感。
他的每一步都踏得极稳,目光穿透跳跃的火光与浓重的黑暗,捕捉着林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风在林梢呜咽,松针沙沙作响,脚下是厚厚的吸音的腐殖层…
一切似乎只有自然的声音。
但他全身的感官都已提升到了极致,宛如绷紧的弓弦。
那缕特殊的火镰气味,像无形的线,牵引着他,深入这片杀机四伏的黑暗腹地。
突然!
“咻——!”
一道极其细微却又尖锐到足以撕裂空气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左侧密林深处激射而出!
目标,直指李应左肋!
那声音快如鬼魅,在火把摇曳的光影和风声的掩护下,几乎难以察觉!
李应的身体甚至在大脑做出判断之前就已做出了反应!
一种千锤百炼融入骨髓的本能!
他左脚迅速向后一撤,身体如被狂风扯动的柳条,向右侧闪电般拧转!
动作幅度极小,却精准地让开了要害!
“噗!”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紧跟在李应左后侧的一名持弓庄客,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一僵,随即像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栽倒!
一支通体漆黑尾羽也是墨染的短小弩箭,赫然插在他的咽喉正中!箭尾兀自微微颤动!
“敌袭!左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