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是在一种温暖而舒适的包裹感中恢复意识的。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她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里是熟悉的天花板,身下是柔软的被褥,不再是冰冷的地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而非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尝试动了一下手指,一阵强烈的虚脱感和针扎般的头痛立刻袭来,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别动。”一个低沉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林晚猛地转头,瞳孔因惊愕而微微收缩——玄臻竟然坐在她的床边!他换下了那身常穿的挺括服饰,穿着一件深色的休闲衫,少了几分迫人的威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郁。他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也一夜未眠。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没有往日的冰冷和命令,也没有石室对峙时的暴怒,只是一种沉静的、仿佛在审视什么陌生事物的眼神。
“你……”林晚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杯温水递到了她的唇边。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这举动本身,已足够让林晚愣住。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起来。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
喝完水,玄臻将杯子放回床头柜,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为什么那么做?”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林晚能听出其中压抑着的、某种汹涌的情绪。
为什么?林晚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放在被子外、依旧有些颤抖的手指。为什么明知危险还要强行介入?是因为不甘心只做被保护的囚徒?是因为想证明自己并非无用?还是……在那一刻,某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责任感驱使了她?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可以选择沉默。”玄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但朕需要知道,你对自己所做之事,以及其后果,了解多少。”
林晚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这一次,她没有看到审视和掌控,而是看到了一种……近乎平等的探究。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哽咽和身体的虚弱,尽量清晰地回答:“我知道他们在干扰蕴灵池……我知道那样很危险……但我能感觉到,如果核心崩溃,这里……可能都会消失。”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不想什么都不做。”
不想什么都不做。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动了玄臻心中那扇紧闭的门。他看着她苍白脆弱却带着倔强的脸,看着她因虚弱而微微颤抖的睫毛,胸腔里那股滞闷的感觉再次涌现,但这一次,似乎夹杂了些别的东西。
他想起墨渊的话——“她心性坚韧,并非愚钝之人。” 想起她在能量风暴中那孤注一掷的锚定。她不是不知死活,而是在绝境中,选择了她认为该做的反抗。
“你差点死了。”玄臻陈述着事实,声音低沉。
“我知道。”林晚轻声回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但如果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那么做。”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玄臻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
“好好休息。”良久,他才吐出这三个字,没有回头,“需要什么,告诉陈姨。”
说完,他迈步离开了房间,没有再看她一眼。
门被轻轻关上。
林晚怔怔地看着那扇门,心中五味杂陈。没有斥责,没有惩罚,甚至没有进一步的质问。这反常的平静,比任何暴风雨都更让她感到不安,以及……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
他……是不是开始用不同的眼光看她了?
而走出房间的玄臻,在走廊上遇到了等候在那里的墨渊。
墨渊看着陛下脸上那罕见的、带着一丝茫然和复杂的神色,心中了然。他躬身行礼:“陛下,林小姐她……”
“无性命之忧,需要静养。”玄臻打断他,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墨渊能听出其中的不同。“外围清理得如何?”
“干扰装置已全部摧毁,击毙四名敌方人员,俘虏一人,已押送秘密审讯点。我方轻伤三人。”墨渊汇报完毕,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陛下,此次若非林小姐……”
“朕知道。”玄臻再次打断,他看向墨渊,眼神锐利,“但这也证明了,她的能力,是一把真正的双刃剑。引导可以,但必须控制在朕能接受的范围内。此次她擅自行动,虽结果尚可,但其过程,不可鼓励。”
墨渊低头:“臣明白。”
“去吧,审出我们需要的东西。”玄臻挥了挥手。
墨渊领命退下。
玄臻独自站在空旷的走廊里,阳光透过尽头的窗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抬手,揉了揉依旧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林晚最后那句话在他脑中回响——“不想什么都不做”。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来自异世的、看似柔弱的女孩,体内蕴藏着远超他预估的韧性和力量。她不是需要被精心呵护的瓷器,而是……一块未经雕琢,却可能迸发出惊世光芒的璞玉。
掌控与引导,禁锢与放手……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十字路口。千年的帝王心术,在此刻似乎有些不够用了。
裂痕已然出现,微光从中透入。这坚固的囚笼,以及囚笼内外的人,都因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而悄然改变。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