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玄臻的书房里却弥漫着另一种压抑的寂静。墨渊垂首立于书桌前,肩头的伤口已被简单处理,但衣襟上暗沉的血迹依旧刺目。他详细汇报了审讯王珂的经过以及遭遇灭口的细节,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玄臻背对着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王珂这条线断了,但灭口行动本身,就是最明确的信号——“奥比斯”对别苑的渗透,比预想的更深,而且反应极其迅速。那个被中断的自毁装置,更是说明对方在别苑内部,可能还藏着更危险的“礼物”。
“你做得不错。”良久,玄臻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至少,我们知道了他们的部分目标,以及……内部清理的必要性。”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墨渊肩头的伤处,“伤如何?”
“皮外伤,不碍事。”墨渊微微躬身。
玄臻点了点头,走到书桌前,将烟摁灭。“林晚那边……”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石室的事情,她知道了多少?”
墨渊心头一紧,谨慎回答:“根据能量屏障未被强行突破的迹象来看,林小姐应该只是触及了外围禁制,看到了石室内的器物,并可能……因此触发了一些时空回响。具体了解到何种程度,臣无法判断。”
触发时空回响……玄臻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敲击着。以她的敏感,恐怕看到的远比墨渊估计的要多。想起石室中她那失望冰冷的眼神,他胸口那股滞闷感再次涌现。
“加派人手看管,但……不必过于苛待。”玄臻最终说道,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在解决‘奥比斯’和内部隐患之前,她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臣明白。”墨渊应道。他敏锐地察觉到,陛下对林晚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尽管这松动依旧建立在绝对掌控的基础上。
“下去吧,抓紧内部排查。朕要尽快看到结果。”
“是。”墨渊行礼,退出了书房。
门关上后,玄臻独自在房间里踱步。林晚的质问,内鬼的威胁,“奥比斯”的阴影……一切都在将他推向必须更快、更狠决策的边缘。但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足以裁决江山社稷的冷静,在面对那个女孩的问题时,总会产生不该有的迟疑。
……
而被严密看管在房间里的林晚,在经历了最初的绝望和泪水后,慢慢冷静了下来。哭泣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玄臻的铁壁铜墙看似无法突破,但墨渊之前传递的信息,以及石室中感受到的奇异波动,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与其依赖外力,不如尝试掌控自身的力量。
她不再试图与守卫冲突,也不再提出任何要求。大部分时间,她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或是躺在床上,仿佛真的认命了一般。但暗地里,她将所有的心神都沉入对“时序之瞳”的探索中。
她回想着每一次能力被触发时的感觉——看到青瓷瓶幻象时的眩晕与心悸,在石室中感知到能量波动时的共鸣,甚至玄臻靠近时那莫名的心悸……这些似乎都与强烈的情感波动或者特定的能量源有关。
她开始有意识地、小心翼翼地引导自己的精神,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去“触摸”周围环境中那些无形的“弦”。她将注意力集中在窗外掠过的一只飞鸟,试图捕捉它翅膀振动的轨迹在时空中留下的细微涟漪;她感受着阳光在室内移动带来的光影变化,品味着其中蕴含的时间流逝的韵律。
过程缓慢而艰难,精神力的消耗巨大,时常伴随着头痛和眩晕。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对这种能力的掌控,正在一点点地增强。至少,现在她可以稍微控制感知的强度和方向,而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就被汹涌而来的信息碎片淹没。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当自己静心感知时,能从脚下的地面深处,隐约捕捉到一丝与石室内青瓷瓶同源、却更加磅礴、更加古老的能量流动。那源头,似乎就是玄臻和墨渊都提及过的“蕴灵池”。这股能量虽然被层层禁制封锁,但其存在本身,就像黑暗中的灯塔,给了她一个明确的内参坐标。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林晚照常坐在窗边“发呆”,实则在进行着精神感知的练习。突然,她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但带着明确指向性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轻轻触碰了她的感知边缘。那波动并非来自蕴灵池,也非来自石室,而是……来自房间的某个角落?!
她心中一动,表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暗地里却将感知力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延伸向那个方向。
是那只插着干花的花瓶!波动是从花瓶底座传来的!
她等待了片刻,确认守卫没有注意,才假装起身去倒水,慢悠悠地走到花瓶旁边。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冰冷的陶瓷底座,果然触碰到一个极其微小、几乎与陶瓷融为一体的凸起。
是墨渊!他又一次将信息送到了她身边!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用身体挡住可能的监控视角,指尖微微用力,按下了那个凸起。
没有声音,没有光亮。但一股极其细微的、带着特定频率的能量脉冲,如同密码般,瞬间传入她的感知中。信息很短,只有几个模糊的意念碎片:
“静待…能量共鸣…自保为先…”
能量共鸣?是指她正在尝试的与蕴灵池能量的感应吗?自保为先……是在提醒她不要贸然行动?
信息接收完毕,那微小的凸起似乎也耗尽了能量,变得与底座完全平整。
林晚心中了然。墨渊在告诉她,等待时机,利用她与蕴灵池能量的潜在共鸣,而当前最重要的,是确保自身安全。
她回到窗边,心中有了底。她不再是完全被动的一方。玄臻有他的铜墙铁壁,墨渊有他的暗中策应,而她,也开始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悄然成长的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变得更加“安分”,甚至偶尔会对送来餐食的陈姨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疲惫的笑容。她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对“时序之瞳”和蕴灵池能量感应的练习中,感知的范围和精度在缓慢却稳定地提升。她像一株在巨石缝隙中顽强生长的藤蔓,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机。
玄臻通过监控观察着她,那份过分的平静依旧让他心存疑虑,但并未发现任何实质性的越轨行为。他将其归结为石室对峙后的暂时性妥协,或是认清现实后的无奈接受。只要她安分待在掌控之中,他愿意暂时维持这种脆弱的平衡。
然而,无论是玄臻还是林晚都清楚,这种平衡脆弱得不堪一击。内鬼尚未清除,“奥比斯”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而林晚心中那簇独立的火焰,也从未真正熄灭。只需要一个契机,这表面的平静便会彻底打破。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