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喘着气,掌心的纹路仍在隐隐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烙在皮肉之下。
锁链碎了,可空气里残留的压迫感却更重了。
那不是胜利的余韵,而是陷阱被触发的前兆。
“你以为真的回来了?”那个站在街心的“曾煜城”轻笑出声,声音低沉得不像人类,更像是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回音,“这只是命运为你准备的另一场轮回。”
话音未落,整条街道开始扭曲。
柏油路面像水波一样荡开涟漪,路灯一根根弯折成诡异的角度,咖啡馆的玻璃窗忽然变成巨大的镜面,映出无数个我——穿着校服低头走路的我,跪在祠堂前被族人唾骂的我,躺在病床上插满管子的我,还有……一身白纱、被曾煜城亲手戴上戒指的我。
每一个“我”都在动,都在哭,在笑,在死,在爱。
镜墙不断扩张,从四面八方合拢,像是要将我们吞入一个无限复制的迷宫。
真正的曾煜城猛地挡在我身前,手臂一挥,一道由暗金能量凝成的屏障横亘而出,勉强撑住了镜面的侵蚀。
可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在迅速衰弱。
这不是现实世界的规则,这里是更高维度的囚笼,连他的力量都被压制。
“别看那些影子。”他低吼,“那是虚假的你!”
可我已经看不清了。
那些镜中的“我”仿佛有了生命,她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我。
有的眼中含泪,有的嘴角带血,还有一个……正缓缓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警告:检测到多重镜像空间,认知污染指数已达临界值。
建议立即脱离。】
系统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脱离?往哪逃?
如果这真的是命运编织的轮回牢笼,那么无论我逃到哪里,都会回到同样的起点——被抛弃、被践踏、被当成祭品消耗殆尽。
前世如此,今世若不打破规则,依旧如此。
我不逃。
我要撕了它。
我闭上眼,不再抵抗那些纷乱的影像,反而任由它们涌入意识。
我感知着系统的脉动,那一丝微弱的嗡鸣,像是宇宙初生时的第一缕频率。
我知道,每一次使用它,都会消耗我的精神力,过度使用甚至会让我的灵魂崩解。
但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
“系统。”我在意识中低语,“解锁反向入侵协议。”
【权限不足。】
“用‘终焉钥匙’强制认证。”
【警告:此操作可能导致宿主意识分裂,永久迷失于高维夹层。】
“我说了——”我咬紧牙关,舌尖再次溢出血腥,“我要反向入侵。”
刹那间,掌心的纹路骤然炽热,仿佛有岩浆在血管里奔涌。
我感到自己的意识被猛地抽离,像是被人拽着头发拖进深渊。
耳边响起无数重叠的声音——童年的哭泣、母亲临终前的呢喃、系统冰冷的倒计时,还有……另一个“我”的笑声。
那笑声温柔、甜美,带着我从未拥有过的幸福。
“姐姐,你永远赢不了的。”她说,“因为你根本不配拥有这一切。”
我猛地睁眼。
眼前的景象变了。
镜墙依旧环绕,但已不再被动反射。
它们开始主动生成新的画面——不再是碎片化的记忆回放,而是完整的人生轨迹。
一个又一个“白幽然”在镜中生活、成长、恋爱、死亡。
她们的命运各不相同,却都绕不开同一个男人——曾煜城。
有的是他的初恋,被捧在手心三年后因病香消玉殒;
有的是商业联姻的妻子,生下继承人后便遭冷落至死;
还有的……是他暗地养在外面的情人,最终被正妻设计毒杀。
而最中央的一面镜子里,那个“我”穿着高定礼服,坐在白家主位上,接受众人朝拜。
曾煜城单膝跪地,为她戴上钻戒。
镜头拉近,她的眼底没有喜悦,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
那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那只是别人安排好的剧本。
我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最近的一面镜墙。
冰冷的表面泛起涟漪,就像触摸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边界。
“你疯了。”真正的曾煜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这不是你能进的地方!一旦意识嵌入镜像,你就可能永远找不到回来的路!”
“那又怎样?”我望着他,声音轻得像梦呓,“如果现实不过是另一层幻象,那我宁愿亲手选择一个属于我的真相。”
他瞳孔骤缩,似乎想再说什么,可我已经挣脱了他的束缚。
镜面开始共鸣,发出低频的震颤。
系统最后一次警告在我脑中炸响:【脱离倒计时,10、9、8……】
我没有回头。
而是向前一步,主动踏入了那片闪烁着无数光影的镜墙。
身体穿过镜面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我看见自己的轮廓在镜中分裂、重组,无数个“我”同时睁开了眼睛。
然后——
黑暗吞噬了一切。
意识沉沦之前,我听见一个声音,温柔而陌生:
“欢迎回家,真正的……白幽然。”我穿过镜面的刹那,世界像被撕碎的画卷般在眼前重组。
脚下不再是柏油碎裂的街道,而是一片纯白的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映出我苍白的脸。
四周金碧辉煌,水晶吊灯从穹顶垂落,折射出璀璨光芒,空气中弥漫着玫瑰与檀香交织的气息。
这里是……白家主宅的正厅?
不,比记忆中的白家更加恢宏,更加完美——完美得不真实。
我低头,发现自己穿着一袭高定香槟色礼服,裙摆拖地,钻石在锁骨处闪烁,腕间是曾煜城送的第一条手链,据说全球仅此一条。
“大小姐回来了!”侍女们齐声行礼,声音甜美得像糖浆。
厅外传来引擎轰鸣,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停驻,车门打开,曾煜城走下来。
他穿着剪裁极尽考究的黑西装,领带一丝不苟,眼神温柔地望向我,嘴角扬起一抹我从未见过的笑意——那是属于“理想丈夫”的笑容,完美,却空洞。
“幽然,”他牵起我的手,声音低沉如大提琴,“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我推掉所有会议,只为陪你。”
我僵在原地,指尖冰凉。
这不是我。
这不是我的人生。
我从未想过要这样活着——被供奉在金丝笼里,成为白家复兴的象征,成为曾煜城完美婚姻的摆设。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我成了那个“被宠爱的白小姐”,可灵魂早已被抽干,只剩下一副微笑的躯壳。
画面流转。
我看见自己抱着孩子在花园散步,可那孩子的眼神陌生疏离,仿佛不属于我;
我看见自己站在高楼阳台上,风很大,裙摆翻飞,我轻轻闭眼,向前一步——
“不!”我猛地后退,喉咙发紧,胸口像被巨石压住。
这些不是未来,是命运试图塞给我的“馈赠”——用幸福包装的牢笼,用美满编织的绞索。
它想让我相信,只要顺从,就能得到一切。
可它忘了,我重生归来,从来不是为了做一个温顺的傀儡。
“系统。”我咬牙,意识深处呼唤,“定位镜像核心。”
【检测到主控节点位于空间中心,坐标已标注。
警告:该区域受高维法则保护,强行破坏可能导致宿主意识湮灭。】
“我不在乎。”我冷笑,掌心纹路再次灼烧,“我来这一趟,不是为了选择‘哪一个我活得更体面’,而是要告诉命运——我,白幽然,只做我自己。”
我抬起手,掌心纹路如蛇般蜿蜒而上,直达手腕。
终焉钥匙在意识中浮现,那是一枚漆黑如墨的钥匙,边缘缠绕着血色纹路,仿佛由无数破碎的灵魂铸成。
它是系统最后的底牌,也是我与高维规则博弈的唯一武器。
“你说这是家?”我一步步走向大厅中央那面巨大的落地镜,镜中映出无数个我,每一个都在微笑,每一个都在哭泣,“你说这是归宿?可我宁愿在地狱里烧成灰,也不愿在天堂里活成别人的影子!”
我高举终焉钥匙,对准镜心。
“这不是我——所以,给我——碎!”
钥匙刺入镜面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一道猩红裂痕自中心蔓延,如蛛网般炸开。紧接着,轰然巨响!
整面镜子爆裂成千万片碎片,每一片都映照出不同的“我”——那个病死的我,那个被毒杀的我,那个跳楼的我,那个在祠堂跪到昏厥的我……她们齐声尖叫,声音重叠成一首绝望的安魂曲。
连锁反应瞬间爆发。
四周的镜墙接连炸裂,辉煌的厅堂崩塌,水晶灯坠落,地面龟裂,金色的穹顶如玻璃般碎成光雨。
虚假的美好在崩塌中露出狰狞的真相——这哪里是什么归宿?
分明是命运精心打造的坟墓,埋葬所有不肯顺从的灵魂。
“幽然!”一声怒吼穿透混乱。
曾煜城破开崩塌的空间冲来,黑袍猎猎,眼中血丝密布。
他一把将我拽入怀中,手臂紧紧箍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凝聚出暗金屏障,挡住飞溅的镜刃。
“你疯了?!明知这是意识嵌入的高危区,还敢用终焉钥匙反向引爆?!”他声音发颤,不是愤怒,是恐惧。
“我不疯,怎么撕开这层假象?”我靠在他怀里,喘息着笑,“你以为我想活成她们任何一个?不,我要的不是被安排的幸福,我要的是——亲手打出一片天!”
他怔住,眸光剧烈震荡,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我。
就在这时,林墨轩的声音从虚空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快!抓住那道光!”
我抬头,只见头顶的虚空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银白色光芒从中溢出,像是宇宙尽头透进来的一缕晨曦。
那不是系统的力量,也不是命运的规则,而是一种……超越维度的牵引。
“那是出口!”林墨轩大喊,“镜像世界即将彻底坍缩,再不走,你们都会被抹除!”
曾煜城没有犹豫,一手揽紧我,脚下猛然发力,朝着那道光冲去。
身后,镜像空间正在崩塌。
所有的“我”在尖叫中化为灰烬,所有的虚假人生在烈焰中焚尽。
我闭上眼,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是系统的最后倒计时,是林墨轩的嘶吼,是曾煜城的心跳。
就在最后一秒,我们跃入那道裂缝。
世界骤然安静。
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冰冷,坚硬,带着铁锈与潮湿的气息。
我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一座古老的火车站,荒芜破败,铁轨延伸至浓雾深处,仿佛通向世界的尽头。
一列通体漆黑的列车静静停靠在月台边,车头锈迹斑斑的金属牌上,刻着三个字——
终点号。
夜风拂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我踉跄一步,曾煜城伸手扶住我的肩,两人并肩站在月台边缘,望着那扇紧闭的车厢门。
门上,一行铭文悄然浮现,泛着幽蓝微光:
“此行不归,愿你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