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峰顶的异象,惊动了整个青田。
那冲霄而起的纯净星辉与龙气,那骤然清明、威压散去的天空,都无声地宣告着一场关乎此地命运的斗争,已然落幕。
当韩老板带着人手,沿着刘伯温之前留下的隐秘标记,艰难地找到那“开门”星位再次开启的通道,进入帝脉空间时,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污秽与邪气荡然无存,唯有浩瀚的紫金龙气如星河般在虚无中缓缓流淌,星光透过晶莹的穹顶洒落,宁静而神圣。而在那片星光下,是倒地昏迷、气息奄奄的刘伯温与铁冠道人,以及远处岩壁上那个深深嵌入、不知死活的身影。
“快!救人!”韩老板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指挥手下小心翼翼地将刘伯温和铁冠道人抬起。至于那个嵌在墙里的“亲王”,他谨慎地没有靠近,只是命人严加看管。
回到城西货栈,早已请来的名医们立刻对两人进行救治。
铁冠道人伤势虽重,多是法力耗尽、经脉受损及内腑震荡,于性命无碍,只是需要极长的时日静养恢复。
而刘伯温的情况,则让所有医者束手无策,连连摇头。他肉身布满细微裂痕,如同即将碎裂的瓷器,神魂更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仅凭胸口一道奇异的绿色纹路散发出微弱生机,维系着那最后一线生命之火。
“刘先生……这是油尽灯枯之象啊……”一位老御医叹息道,“若非有异宝护住心脉,早已……如今,只能看天意了。”
消息传出,青田震动,继而通过隐秘渠道,传向应天。
十日之后,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兵护卫着几辆马车,悄然抵达青田,带来了宫中的旨意与御医,也带来了一个令人稍感安慰的消息——宋濂得宫中珍藏的解毒圣药与高手救治,已脱离生命危险,只是身体极度虚弱,需在京中长期调养。
同时,旨意中严密封锁了紫微峰之变的真相,只以“地龙翻身,引发山崩”为由,封锁了紫微峰周边。那嵌在岩壁中的“亲王”朱桂(或其替代身份)被秘密带走,不知所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青田,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知情者都明白,这平静之下,埋葬了多少惊心动魄与牺牲。
一个月后,铁冠道人终于能够勉强下床行走,他第一时间便来到刘伯温的房间。
刘伯温依旧昏迷不醒,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但他胸口那绿色的纹路,似乎比之前凝实了一丝,散发出的生机也稳定了不少。
“小子……”铁冠道人坐在床边,看着这位亦徒亦友的伙伴,百感交集,“道爷我这条命,算是又捡回来了。你可不能丢下道爷我先走啊……”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说着外面的变化,说着宋濂已经脱险,说着青田百姓自发为刘府祈福……
就在这时,刘伯温垂在床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铁冠道人声音戛然而止,猛地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只手。
又一下!
紧接着,刘伯温那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
铁冠道人心脏狂跳,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在铁冠道人紧张到极点的注视下,刘伯温的眼皮,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
初时,眼神是茫然的、空洞的,仿佛迷失在无尽的黑暗中太久。渐渐地,那深邃的瞳孔开始聚焦,映出了铁冠道人那张惊喜交加、胡子拉碴的老脸。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沙哑的气音,几乎微不可闻。
但铁冠道人听清了。
他说的是:
“……水……”
“水!快!拿水来!”铁冠道人如同中了头彩般跳了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冲着门外大吼。
清冽的泉水一点点润湿了干裂的嘴唇,流入如同火烧的喉咙。刘伯温的意识,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逐渐清晰起来。
紫微峰……帝脉……龙帝……逆转邪能……还有,那提灯老者最后的话语……
他缓缓抬起手,抚向自己的胸口。那里,龙蛊晶已然不见,只留下一道温润的、仿佛拥有生命的绿色纹路,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搏动。他能感觉到,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磅礴,却又与他自身血肉、神魂紧密相连的生机与力量,正在这残破的躯体内缓缓滋生、流淌。
这不是痊愈,而是一种……新生与 “融合”。
斩龙钱碎了,但“斩”的意志已融入他的骨血。
龙蛊晶融了,但“御”的灵性已成为他的本源。
他不再是单纯的“斩龙人”,而是走上了那条独一无二的 “御龙之道”。
“道兄……”他看向激动得眼圈发红的铁冠道人,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风雨过后的平静,“辛苦你了……”
“说这些屁话!”铁冠道人用力抹了把脸,咧嘴想笑,却比哭还难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又休养了半月,刘伯温已能在家人的搀扶下缓缓行走。他拒绝了所有访客,每日只在庭院中晒晒太阳,感受着体内那缓慢而坚定的恢复,以及与脚下这片土地、与远方那已然纯净的紫微帝脉之间,那若有若无的玄妙联系。
这一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一骑快马驰入青田,直抵刘府门前。马上使者风尘仆仆,却神情肃穆,手持一卷明黄绢帛。
“圣旨到——!刘基接旨——!”
刘府上下,顿时忙碌起来。刘伯温在铁冠道人的搀扶下,于香案前缓缓跪下。
使者展开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刘基,学究天人,忠贯日月。前番密办皇差,屡建奇功,肃清妖氛,稳固国本,朕心甚慰。闻卿偶染微恙,返乡静养,特赐宫中秘药若干,望卿善加调理,早日康复。”
“另,天下初定,山河待清。兹事体大,非通晓阴阳、明辨气运者不能为。特设 ‘巡天监’ 一职,秩同钦天监,专司勘察天下龙脉地气,厘清山河灵机,编纂《大明山河图志》,以定国朝万世之基。此重任,非卿莫属。”
“着刘基,加授巡天监正,赐金牌一面,可行走天下,便宜行事。各地官府,皆需配合,不得有误。望卿体恤朕心,不负重托。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使者将圣旨与一枚沉甸甸、刻有“巡天”二字的金牌,恭敬地交到刘伯温手中。
刘伯温捧着圣旨与金牌,心中波澜起伏。
朱元璋果然知晓了一切!他不仅没有追究自己与燕王的隐秘联系、擅自动用地方兵力等事,反而给予了更大的权柄和更宏大的使命!
这“巡天监”,名为厘清山河,实则为大明绘制一幅无形的“气运疆域图”,更是要将所有可能威胁皇权的“龙脉”,纳入掌控之中!
这是信任,也是枷锁。是机遇,也是无尽的凶险。
他知道,自己再无退路。青田的休养,只是暴风雨间短暂的宁静。
“臣……刘基,领旨谢恩。”他缓缓叩首,声音平静而坚定。
使者离去后,铁冠道人看着刘伯温手中的金牌,咂了咂嘴:“巡天监?这名头够响亮的!朱皇帝这是要把你当牛使唤啊!”
刘伯温望着北方应天府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巍峨皇城深处,那位雄猜帝王深沉如海的眼眸。
“道兄,”他轻声开口,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带着无尽疲惫与毅然决然的弧度,“我们的路……还很长。”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那辽阔的九州大地上,还有无数或明或暗的龙脉在蛰伏、在躁动,等待着巡天监的到来。
东海之滨,是否有恶蛟兴风作浪?
西域黄沙,是否藏魔佛窃取灵机?
南疆密林,是否有古蛊窥伺中原?
北漠草原,是否又有新的狼主孕育?
而浑天教的阴影,真的随着紫微峰的失败而彻底消散了吗?那逃走的巴尔思师门,那隐匿更深的教主,那可能未死的“亲王”残魂……
这一切,都需要他,一步一步去丈量,去厘清,去……“御”。
他收起金牌,转身走向书房。那里,有韩老板刚刚送来的、来自各地暗桩的、关于异动龙脉的第一批密报。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依旧苍白却挺直的脊梁上,拉出一道漫长而坚定的影子。
第二卷 【九州龙陨】 明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