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成立月余,白日里看似与钦天监其他部门无异,入夜后,那方独立院落却常是灯火通明。
正堂已被改造,一侧立着沈括设计的奇巧架子,上面摆放着各式琉璃器皿、磁石、铜管以及一些不断滴水的计时装置;另一侧则是玄玑子布置的简易法坛,符箓垂挂,清气缭绕;墨羿则几乎将院落的每一个角落都摸透,增设了数处不显眼的机关示警。
此刻,三人正围在中央一张宽大木桌前。桌上摊放着那几片倭寇衣甲碎片,以及更多新近送来的证物——几柄断裂的倭刀,刀身萦绕着淡淡不祥黑气;数张由沿海卫所缴获的、绘有诡异符号的符纸;甚至还有一小罐从被邪能污染的海域深处取回的沉积泥沙。
玄玑子指尖捻动一丝自符纸上剥离的朱砂粉末,闭目感应,良久方道:“此符纹路,非中土正统,亦非佛门梵文,其笔触扭曲,内含怨力,似是以生灵精血混合某种阴性能量绘制而成,专为汇聚、引导污秽之气。与那玉盒中的邪能印记,确系同源。”
沈括正用自制的、镶嵌着多层琉璃镜的“显微筒”观察倭刀断口:“刀身锻造时掺入了特殊骨粉,看其结构,似是人骨与某种海兽骨骼的混合物。骨粉排列形成微细导能脉络,使得邪能更易附着并增幅。其锻造工艺,也与中原迥异,火候掌控极为阴寒。”
墨羿则沉默地将那些衣甲碎片按照针脚走向和布料磨损程度分类,突然,他拿起其中一片边缘染有暗褐色污渍的碎片,低声道:“这血迹……非是人血,亦非寻常海兽。其腥气中带着一丝极淡的檀腥,与那日海底隐约嗅到的、祭坛附近的气息有三分相似。”
刘伯温静立一旁,听着三人的分析与发现,目光深邃。这些零碎的线索,正一点点拼凑出敌人手段的轮廓——利用生灵精血与怨念、特殊骨材与矿物、扭曲的符文与仪式,来承载、传导、增幅那种源自“八幡”邪神的污秽能量。
“可知其能量根源,具体为何种性质?除了阴寒、扭曲、引动负面情绪外,有无其他特性?又如何能侵蚀龙脉这等浩然之气?”刘伯温提出关键问题。
玄玑子沉吟道:“贫道连日以不同属性灵光试探,发现其尤惧纯阳至刚之力,如雷霆、真火。然其韧性极强,若不能一举击溃,残余部分会如跗骨之蛆,隐匿蛰伏,伺机再生。至于侵蚀龙脉……或许,其并非以力硬撼,而是如毒药般,先混入、同化,再逐步扭曲其本性?”
沈括补充道:“或可理解为,龙脉如江河,邪能如污油。污油初入江河,看似被稀释,实则漂浮其上,阻隔天光,毒害水族,久而久之,整条江河便失了灵性,沦为死水。那邪镜,或许便是将‘污油’大量、精准注入‘江河’核心的工具。”
这个比喻,让刘伯温心中一动。他想到了龙魂最后的自毁,那爆发的蔚蓝光华,正是将自身与“污油”一同燃尽的决绝。
“若能找到一种方法,在不伤及龙脉根本的前提下,有效分离或中和此‘污油’,便是克制此术的关键。”刘伯温总结道,随即看向沈括,“沈先生,你之前提及特殊矿物场域,可有进展?”
沈括走到一旁架子前,取来几块不同的矿石样本:“回大人,卑职正在测试。目前发现,赤铁矿、朱砂对邪能有微弱排斥,但效果不显。有一种产自西南的‘雷击木’炭粉,效果稍好,但量少难寻。或许……需尝试不同物质的组合,或借助阵法之力放大其效。”
研究在缓慢而坚定地推进着,每一个微小的发现都弥足珍贵。刘伯温知道,这需要时间。而他自身的问题,亦需解决。
夜深人静时,他独坐于静室之内。体内那股阴寒邪毒依旧盘踞在经脉深处,如冰冷的毒蛇,不断蚕食着他的生机与真元。寻常丹药、徐达渡入的真元,都只能暂时压制,难以根除。
他尝试过以自身纯正的道门功法去炼化,却收效甚微。这邪毒似乎具有某种“灵性”,能躲避、分化纯正能量的围剿。
“纯阳之力……”刘伯温想起玄玑子白日的判断。他自身所修并非纯阳一路,而道门中至阳至刚的雷法,他虽知晓原理,却非专精,且需引动天雷,动静太大,于皇城之内不便施展。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体内那团沉寂的、源自传国玉玺的暗金能量。这股力量苍茫厚重,蕴含着社稷之重、山河之气,其性中正平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煌煌天威。它或许并非单纯的“纯阳”,但其“正”其“煌”,应是邪祟克星。
之前,他只能被动承受其护主之效,却无法主动引动分毫。
“或许……可借格物之理,反观自身?”一个念头浮现。他将自身经脉视作山川地络,将那邪毒视作侵入的污秽能量,再将那暗金国运视作潜藏的龙脉本源。
他不再试图以意念强行驱动那暗金能量,而是以神识细细感悟其存在,模拟着安抚、引导龙脉的方式,传递出需要“净化”、“疏通”的意念,同时,辅以自身精纯的道门真元作为引子,如同为龙脉开辟通道。
初时,那暗金能量毫无反应。刘伯温不急不躁,持续以心神沟通,真元如溪流般缓缓流淌,洗涤着被邪毒阻塞的经脉,虽不能驱毒,却也在不断“冲刷”,展示着“通路”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心神耗损大半,几近放弃之时,那沉寂的暗金能量,终于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无数倍的金色流光,自那能量团中分离而出,混入了他引导的真元溪流之中。
这缕金色流光一进入经脉,那原本顽固盘踞的阴寒邪毒,竟如雪遇沸汤般,发出了无声的“尖叫”,开始剧烈地翻腾、退缩!
有效!
刘伯温精神大振,立刻集中全部心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缕融合了金色流光的真元,如同手持微小火炬的先锋,向着邪毒盘踞最深的区域,缓缓进发。
长夜漫漫,静室之内,一场发生在微观世界内的“驱邪”之战,悄然进行。格物院的研究在探索外邪,而刘伯温自身,则在实践着内在的“格物”与“致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