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堂偏殿那场无声的交锋,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青峰山。
核心长老层下达了缄默令,严禁弟子谈论当日之事。但“林雨嫣”与“韩默”这两个名字,依旧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成为了宗门内不可言说的禁忌与焦点。
韩默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变化。
那些监视的气息一夜之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小心翼翼的窥探与敬畏。他走在路上,无论是内门弟子还是执事,见到他都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侧身让路,目光躲闪,带着几分讨好与忌惮。
甚至连王执事,如今见了他,都会挤出略显僵硬的笑容,称呼也从直呼其名变成了客客气气的“韩师弟”,分配任务时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快。
丹霞峰的药圃,成了青峰山一个奇特的存在。无人敢轻易靠近,也无人敢再指派韩默做任何事。他彻底成了整个宗门最清闲、也最特殊的“杂役”。
这日,韩默正在药圃边例行公事地晃悠,感受着体内稳步增长的灵力——虽无人打扰,林雨嫣的“投喂”却从未停止,各种丹药、灵果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屋内。他的修为已悄然逼近炼气七层。
一道传讯符化作流光,落入他手中。是宗门庶务堂发来的,通知他前往领取这个月的份例。
韩默有些诧异。他一个杂役,以往哪有什么固定份例?这显然是戒律堂事件后的又一项“特殊待遇”。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总闷在药圃里,也实在无聊。
庶务堂大殿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当韩默踏入门槛的瞬间,原本喧嚣的大殿竟骤然安静了一瞬。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好奇、探究、敬畏,甚至还有一丝隐藏的恐惧。
负责分发物资的执事是个面生的中年修士,看到韩默,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迅速堆起热情得过分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哎呀,是韩师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他声音洪亮,引得更多人侧目,“师弟是来领取份例的吧?早就准备好了,早就准备好了!”
他引着韩默直接绕过排成长龙的队伍,来到最前面的柜台,从里面取出一个明显比其他弟子丰厚数倍的储物袋,双手奉上。
“韩师弟,这是你这个月的份例,请收好。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韩默接过储物袋,神识往里一扫,不由得咋舌。里面不仅有远超普通内门弟子份额的下品灵石,还有数瓶品质上乘的聚气丹,甚至还有几株不错的灵草。这待遇,都快赶上一些核心弟子了。
“有劳执事。”韩默面色平静地收起储物袋,道了声谢。
那执事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能为韩师弟效劳,是在下的荣幸!”
周围排队等候的弟子们看着这一幕,脸上表情各异,却无人敢出声质疑。几个原本排在韩默前面、被他插了队的弟子,更是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韩默心中暗叹,这狐假虎威的滋味……还真是有点微妙。
他正准备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大殿角落,几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人正聚在一起,对着他这边指指点点,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与怨毒。
其中一人,韩默认得,正是当初在杂役院带头欺负林雨嫣的那个赵虎。看来他运气不错,不知走了什么门路,竟混进了外门。
赵虎也看到了韩默,见他目光扫来,先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随即似乎觉得丢了面子,又强撑着挺起胸膛,恶狠狠地瞪了回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低声咒骂着:“呸!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靠女人上位的软饭王……”
他声音虽低,但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大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周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那位庶务堂执事,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惊恐地看向韩默。
韩默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看向赵虎那一伙人。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被羞辱的难堪,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
赵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吼道:“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仗着有那个妖女撑腰,在宗门里作威作福,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韩默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抬起手,轻轻掸了掸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而,就在他手指拂过衣袖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大殿外传来,整个庶务堂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众人惊骇望去,只见殿外广场上,那块矗立了数百年、刻着“青峰山庶务堂”六个大字的巨大青石碑,竟毫无征兆地……从中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碎石簌簌落下!
与此同时。
“噗——!”
赵虎如同被一柄无形巨锤当胸击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身后的墙壁上,软软滑落,昏死过去。他周身灵力涣散,修为竟在瞬间被废!
他旁边那几个同样口出恶言的外门弟子,也同时惨叫着捂住胸口跪倒在地,面色惨白,气息萎靡,显然都受了不轻的内伤。
整个庶务堂,死寂无声。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韩默,仿佛在看一个行走的灾星。
他只是掸了掸衣袖……隔空废了一个外门弟子,重创数人,还震裂了殿外的青石碑?!
这是何等诡异而恐怖的手段?!
就连那位庶务堂执事,也吓得两股战战,几乎要瘫软在地。
韩默自己也愣住了。他刚才……真的只是随手掸了掸灰尘啊!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衣袖,又看了看殿外裂开的石碑和昏死的赵虎,一个荒谬的念头涌上心头。
这……难道也是林雨嫣?
她甚至不需要现身,就能如此精准地、狠辣地,替他铲除任何一丝不敬?
他站在原地,感受着周围那死寂中弥漫的极致恐惧,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股寒意悄然蔓延。
这被过度保护的躺平生活,似乎……正朝着一个他无法控制的方向滑去。
他沉默了片刻,在无数道惊惧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走出了庶务堂。
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在青峰山,将彻底成为一个无人敢惹,也无人敢近的……特殊存在。
而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