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阁总部,悬镜殿。
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穹顶镶嵌的点点幽光,如同凝固的星河。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与压抑。七位长老分列两侧,高踞于各自刻有星辰符号的石座之上,面具遮挡了他们的表情,唯有眼神在幽光下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大殿中央,苍白面具的阁主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像,矗立在九级台阶的顶端,俯视着下方单膝跪地的紫鸢长老。
“紫鸢,”阁主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金属刮擦着每个人的耳膜,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音,“黑风涧的‘饵’,放出去了?”
紫鸢紫色的面具微微低垂,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波澜。她保持着一贯的清冷声线,平静地汇报:“是,阁主。按您吩咐,三支‘蚀魂小队’已在外围布下天罗地网。韩默血脉印记被强行激发,心神剧震,正是最易被捕捉的时机。林青羽为护他,也消耗不小。他们如今在黑风涧底,如同瓮中之鳖。” 她的措辞精准,完全符合一个执行者的身份,不带丝毫个人情感。
“嗯。” 阁主的目光扫过其他长老,“血手长老。”
一个戴着狰狞血红色面具、身材异常魁梧的长老应声站起,身上厚重的铠甲随着动作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属下在!”
“你亲自带‘影牙卫’下去收网。记住,韩默要活的,他的血脉是容器计划的基石。至于林青羽…” 阁主的声音顿了顿,透出一丝冰冷的玩味,“青灵传人…镜瞳能力倒也有些意思。尽量生擒,若实在棘手…杀了便是,只需带回那双眼睛。” 轻描淡写间,便决定了两个人的命运。
“属下领命!” 血手屠烈瓮声应道,眼中掠过残忍嗜血的光芒。他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响,宣告着猎杀的开始。
“其余人等,” 阁主的目光重新落回紫鸢身上,带着审视,“紫鸢留下。其余人,散了吧。”
“是。” 其余五位长老起身行礼,无声地退入大殿四周的阴影之中。偌大的悬镜殿,只剩下高台之上的阁主和下方静立的紫鸢。
沉默如同实质的冰层,在两人之间蔓延。幽光下,紫鸢的紫色面具显得格外深沉。她能感觉到阁主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试图穿透她的伪装,刺探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寒月遭受血刑时血肉模糊的脸,以及韩默兄弟在树根缠绕下痛苦挣扎的景象,在她脑海中交替闪现,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神经。
“紫鸢,” 阁主终于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对寒月的处置…似乎颇有微词?”
来了!紫鸢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试探,也是警告。她微微躬身,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属下不敢。寒月办事不力,更疑似对目标韩默心生恻隐,动摇我阁根基。阁主依律施以血刑,以儆效尤,实乃英明决断。属下…心服口服。” 她刻意在“心服口服”四个字上加重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停顿,听起来更像是强压下的服从。
“哦?” 阁主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本座还以为,你与她私交不错。” 他缓缓从高台上走下,黑色的袍袖拖过冰冷的台阶,无声无息,却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阁中只有同僚,无私交。” 紫鸢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一切以阁主大业为重。” 她微微抬起头,面具后的目光迎向阁主那深不见底的眼洞,“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望阁主解惑。”
“讲。”
“韩默既已觉醒玄冥血脉,且与那‘渊’血脉共鸣强烈,此乃天赐良机。阁主为何不直接动用‘主印’将其强行召回?反而要费心布局,在黑风涧这等险地围捕?属下担心…夜长梦多。” 紫鸢的问题尖锐而直接,仿佛一个纯粹为计划效率担忧的执行者。
阁主在紫鸢面前三步处停下,苍白的面具在幽光下泛着冷硬的釉光。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紫鸢,你可知‘容器计划’最关键的一环是什么?”
“是纯净无垢的玄冥血脉,以及双生子之间强大的血脉共鸣,以此作为撬动源初之地的钥匙。” 紫鸢回答得流利。
“不错,但更关键的是…‘心甘情愿’。” 阁主的语气带上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冰冷,“完美的容器,需要献祭者的灵魂在最终时刻彻底放开,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一切融入混沌,成为通道的桥梁!任何强迫、控制,都会在灵魂深处留下抗拒的烙印,污染那份纯净!强行召唤?那只会得到一个充满怨念和抵抗的残次品!我要的,是韩默在绝望中挣扎,在痛苦中领悟到只有‘归顺’才是他和他兄弟唯一的‘生路’!我要他‘自愿’地走向祭坛!黑风涧的围捕,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让他认清现实的…序幕。”
紫鸢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阁主的偏执与疯狂远超她的想象!为了所谓的“心甘情愿”,不惜放任韩默在外成长,不惜牺牲寒月,不惜折磨“渊”,甚至现在还要布下如此危险的陷阱!这根本不是为了影阁的“大业”,而是阁主个人对那虚无缥缈的“源初之力”的疯狂追求!
“阁主深谋远虑,属下…明白了。” 紫鸢低下头,掩饰住内心的惊涛骇浪。
“明白就好。” 阁主似乎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转身重新走向高台,“下去吧。血手那边若有消息,第一时间报我。”
“是。” 紫鸢躬身行礼,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大殿那扇沉重的侧门。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上,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直到她彻底消失在门后的阴影中。
侧门关闭的沉闷声响隔绝了大殿的幽光。紫鸢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石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却无法平息她内心的寒意与愤怒。阁主的每一句话都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韩默兄弟,寒月,甚至包括她们这些长老,都只是他实现个人野心的棋子!而“渊”所遭受的非人折磨,仅仅是为了逼迫韩默“自愿”就范的手段!
不能再等了!
她迅速穿过一条条被阴影吞噬的回廊,七拐八绕,最终来到总部建筑群最偏僻的西侧——废弃的观星台。这里早已荒废,断壁残垣间杂草丛生,巨大的青铜星盘锈迹斑斑,只剩下一半歪斜地指向晦暗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荒凉与尘埃的气息。
确认四周无人跟踪后,紫鸢走到星盘基座一个不起眼的、刻着残缺星图的角落。她伸出带着紫色手套的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紫色能量,快速而精准地在几个特定的星点上拂过。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响起。基座侧面,一块看似浑然一体的石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通道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紫鸢毫不犹豫地闪身而入。石板在她身后迅速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
通道并非垂直向下,而是盘旋倾斜。紫鸢在绝对的黑暗中疾行,脚步轻盈如猫,对路径熟悉无比。大约下行数十丈后,前方出现一点微弱的光亮。
那是一间极其隐蔽的密室,四壁光滑如镜,材质非金非玉,散发着淡淡的柔光,照亮了中央一张简单的石桌和两个石凳。密室的空气带着一种奇特的隔绝感,仿佛独立于影阁总部之外。
紫鸢走到石桌前,迅速从宽大的紫色袖袍中取出两样东西:
1. **一枚小巧的深紫色玉符**:与她之前传给林青羽的那枚类似,但符文更加复杂。
2. **半块残缺的、温润如羊脂的白色玉珏**:断口处呈现出一种天然的水波状纹路,显然还有另外一半与之契合。玉珏表面刻着极其古老、不属于当今修真界的云纹,中心隐约可见一个“镜”字的残痕。
她将半块玉珏紧紧贴在紫玉符上,指尖紫芒流转,将一道压缩到极致的精神信息注入其中:
> **“阁主疯魔,视众生为祭品!渊危在旦夕!韩默林青羽正被血手围猎于黑风涧底!欲破‘心湖’之秘,寻得完整‘照心玉珏’(即此物另一半),或可映照邪镜本源,寻得一线生机!影阁核心大阵‘万影缚天阵’的阵眼位置及薄弱点如下(附加密星图坐标)… 紫鸢绝笔。另:留意‘灰鹞’,此人疑为阁主耳目,已对我起疑。若我失联,寻‘青萍之末’处另一位持半珏者。”**
信息注入完毕,紫玉符光芒一闪,随即内敛。紫鸢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毫不犹豫地将玉符和半块玉珏一起,按向密室光滑如镜的北墙!
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将两样东西吞没,随即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这是她早年意外发现的、连通外界的单向不稳定空间裂隙,极其隐秘,但传送位置随机且风险巨大,是她最后、也是唯一的传讯手段。
做完这一切,紫鸢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微微喘息。她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剩下的,只能看韩默和林青羽的造化,以及…那另一位持玉珏者的行动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密室时,密室外盘旋的通道入口处,那块封闭的石板,突然传来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刮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用极其锋利的爪尖,在试探石板的缝隙!
紫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猛地站直身体,紫色面具下的眼神锐利如刀,全身紧绷,紫色的能量在袖中无声地凝聚。
是谁?!
是阁主?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灰鹞?
密室内的柔光,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危机而变得冰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