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工业苑的晨光里,渭水的水汽还未散尽,扶苏陪着巴寡妇清刚走到纺织坊区域,便听见一阵“嗡嗡”的机械运转声,夹杂着纱线穿梭的轻响。循声望去,墨言、墨行兄弟正围着两台崭新的机器忙碌,见扶苏到来,墨行立刻放下手中的扳手,快步迎上前,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兴奋:“公子!您让做的水力大纺车和花楼提花机,总算调试好了!刚试织了半匹布,效果比预想的还好!”
“哦?正好让巴先生也开开眼。”扶苏笑着侧身,引巴寡妇清上前。只见纺织坊中央,两台机器并排而立,左侧的水力大纺车最为惹眼——直径三丈的水轮通过木轴连接着顶部的大轮盘,轮盘边缘均匀分布着三十六根细长的锭子,每根锭子上都绕着雪白的纱线;水轮在旁侧水渠的水流驱动下缓缓转动,带动轮盘同步旋转,锭子随之高速运转,纱线在锭子上越绕越粗,整个过程无需人力摇动,只需一名工匠在旁侧添加棉花即可。
“这便是水力大纺车?”巴寡妇清走近细看,指尖轻轻拂过转动的锭子,感受着纱线的细腻均匀,眼中满是惊奇,“我蜀地的织户用的都是手摇纺车,一次最多纺两根纱,一个熟练织户一天也就能纺半斤纱。这机器……一次能纺三十六根?”
“正是!”墨言上前演示,指着轮盘与锭子的传动结构,“水轮转一圈,轮盘转三圈,锭子能转十圈,一个时辰便能纺出五斤纱,是人力纺车的十倍效率!而且纱线粗细均匀,没有断头,织出的布更平整。”
巴寡妇清还未从大纺车的震撼中回过神,目光又被右侧的花楼提花机吸引。这台机器比大纺车更精巧,机身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普通织机的结构,一名工匠正坐在踏板前,手脚配合着投梭;上层则是一座半人高的“花楼”,一名学徒站在花楼上,手中握着数十根细线,按身前的花纹图纸,不时提拉细线——随着细线的起落,下层织机的经线随之上下交错,梭子穿梭间,一匹带有繁复云纹的毛布正缓缓织出,云纹层次分明,线条流畅,比手工织出的花纹更规整,细节也更精致。
“这花楼提花机,竟能织出这般复杂的花纹?”巴寡妇清拿起织好的毛布边角,指尖抚过纹路,语气中满是惊叹,“我蜀锦之所以名贵,便是因花纹繁复,需两名织工配合,一月才能织出一匹。这机器……多久能织出一匹蜀锦?”
“若织普通云纹蜀锦,一日便能织出半匹,是传统织机的五倍速度!”墨行接过话头,“而且花纹可以通过图纸调整,只要画好花纹图,花楼上的学徒按图提拉细线,就能织出不同的图案,不用再重新学习织法,换花纹比以前快太多了。”
听到“五倍速度”,巴寡妇清的眼神瞬间亮了——蜀锦虽贵,却因产量低,常供不应求;若有这花楼提花机,既能提高产量,又能织出更复杂的花纹,蜀锦的身价定能再涨,利润也会翻番。她当即转向扶苏,语气急切:“公子!这水力大纺车和花楼提花机,我各要五套,共十套!多少钱您开个价,我现在就付定金!”
扶苏早料到她会心动,笑着道:“巴先生别急,这两台机器还在试产阶段,等再调试几日,确定所有部件都标准化了,再批量制作给您。价格方面,一套水力大纺车加一套花楼提花机,算您五千钱,比成本价高两成,算是咱们合作的优惠。而且我决定,第一批量产的机器,优先供给巴蜀,保证您那边能先用上,抢占市场。”
“太好了!”巴寡妇清大喜过望,连忙让人取来钱袋,“这是五百钱,先做定金,等机器做好了,我再付尾款。公子放心,我回去就给织坊腾地方,再挑些机灵的织工,等您的工匠去教怎么操作,就能投产。
送走满心欢喜的巴寡妇清,扶苏站在纺织坊前,望着运转的机器,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乌氏倮的西域商路、巴寡妇清的巴蜀合作,两大客户的订单不仅能覆盖工业苑前期的建设成本,还能有盈余——原本他还担心第一年投入过大、收益不足会引来朝堂非议,如今看来,不仅不用担心,还能借着这股势头,推动工业苑的战略转型。
他转身走向工业苑东侧的农业区,这里已开辟出十余亩田地,田埂上插着木牌,标注着“小麦良种田”“水稻试验田”“蔬菜育种区”。几名农匠正蹲在田地里,小心翼翼地移栽着几株嫩绿的枝条——正是昨日巴寡妇清送来的三七枝条,叶片呈掌状,色泽鲜绿,根部还带着湿润的泥土。
“公子,这三七枝条已按您的吩咐,栽在半阴的田地里,浇了定根水,还盖了遮阳棚。”负责育种的农匠赵禾迎上来,指着田地,“巴先生说下次送货会带两百株三七枝条,到时候咱们就能扩大种植,等培育出种子,就能分给关中的药农种植了。”
“好好照料,三七止血效果好,军中与工坊都用得上,培育成功了,也是一件大功。”扶苏叮嘱道,又查看了旁边的小麦良种——麦穗饱满,颗粒均匀,是去年从各地筛选出的优良品种,经过一年培育,产量比普通小麦高两成,再过几日就能收割,留作种子分发到关中各郡县。
离开农业区,扶苏直奔天工阁主楼的会议室。这间会议室是新装修的,墙面贴着米黄色壁纸,桌上铺着白纸。二十余名天工阁的核心负责人已等候在此——有负责算学的陈衡、掌管机械的墨言墨行兄弟、主管医疗的秦越人、负责农业的赵禾,还有各工坊的掌柜,众人见扶苏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坐吧,今日召大家来,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宣布——从今日起,泾渭工业苑的工作重心,从‘建设’转向‘培训’。”扶苏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前期咱们建了工坊、造了机器、打通了商路,但这些都是‘硬件’;要想让工业苑长久发展,甚至在全国推广,必须靠‘软件’——也就是工匠的知识与技能。没有知识,再好的机器也没人会修;没有技能,再先进的工艺也传不下去。”
话音刚落,负责冶铁坊的掌柜李铁便皱起眉头:“公子,工匠们平时要干活,哪有时间培训?而且好些老工匠都不认字,学起来怕是费劲。”
“时间挤挤总会有,不认字才更要学。”扶苏早有准备,取出三张纸,分别放在桌上,“我计划开设三门基础课程,所有工匠,无论老少、工种,都必须参加,这是硬性要求,没有例外。”
第一张纸上写着“数学课程”,扶苏指着纸道:“陈衡,这门课由你负责。课程内容不只是加减乘除,还要教工程计算——比如冶铁时的矿石与焦炭配比、水泥制作的原料比例、机械部件的尺寸换算,都要用新学的阿拉伯数字和竖式笔算。每周开课三次,每次一个时辰,学完要考核,考核不过的,暂停工坊工作,直到学会为止。”
陈衡连忙点头:“公子放心,我已编好教材,把数学知识和各工坊的实际需求结合起来,比如给冶铁坊的工匠讲‘矿石重量x出铁率=铁产量’,给水泥坊的讲‘水泥:砂石:水=1:3:1’,这样工匠们学得快,也知道怎么用。”
第二张纸上是“识字课程”,扶苏看向负责文书的王书:“王书,你牵头教识字。不用教太复杂的字,先教工技常用字——比如‘铁、木、石、纺、窑’,还有工具名称、原料名称,总共三百个字,学会这些,能看懂图纸上的标注、工艺手册上的步骤就行。教材用咱们新印的识字课本,配着图画,方便记忆,每周开课四次,晚上学,不耽误白天干活。”
王书躬身应道:“我已让印刷坊印了五百本识字课本,每本都有插图,比如画个纺车,旁边写‘纺车’二字,工匠们一看就懂。还会安排识字的学徒一对一辅导老工匠,保证都能学会。”
第三张纸上是“机械课程”,扶苏看向墨言、墨行:“这门课由你们兄弟负责,等过几日开课。内容分两部分:一是机械原理,比如水力机械的传动结构、齿轮的咬合规律、杠杆的省力原理,让工匠们知道机器为什么能转、为什么省力;二是简单维修,教他们怎么判断机器故障、怎么更换零件、怎么保养轴承,以后小故障不用再等墨家弟子,工匠自己就能修。课程用模型演示,比如拆开水力大纺车的传动部分,让大家看清楚木轴和齿轮的配合,比光讲理论管用。”
墨行兴奋地搓着手:“我们早就想开课了!还做了水力机械的小模型,能拆能装,保证工匠们一看就明白。以后每个工坊都配一套维修工具,再培养几个‘机械能手’,机器坏了能及时修,不耽误生产。”
扶苏见众人没有异议,语气愈发郑重:“这三门课是基础,就像盖房子的地基,必须打牢。以后咱们还要开更专业的课程,比如冶铁的进阶工艺、纺织的花纹设计、瓷器的釉料调配,但都要以这三门课为基础。考核优秀的工匠,不仅能涨工钱,还能优先参与新机器的研发、新工坊的建设;考核不合格的,不仅不涨工钱,还要停工继续学——我要让所有工匠都明白,学习不是负担,是能让自己过得更好、更有本事的路子。”
秦越人忽然开口:“公子,医疗方面能不能也开门课?教工匠们简单的急救知识,比如止血、包扎、中暑的处理,工坊里难免有磕碰,学会了能自救,也能救工友。”
“这个提议好!”扶苏点头,“就由秦先生负责,开一门‘医疗急救课’,也算基础课程的补充,教些实用的急救方法,再配些急救包,放在每个工坊里。”
会议持续了一个时辰,各项课程的负责人都确定了计划,连开课时间、教材印刷、考核标准都一一落实。散会时,天已近午,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众人脸上,每个人眼中都带着期待——他们明白,扶苏的这个决定,不仅是工业苑的转型,更是在为大秦培养真正的“工技人才”,而这些人才,将是推动大秦工业革新的核心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