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外的东宫学宫,半月来竟是人声鼎沸。来自关中、巴蜀、赵地、燕地的数百名农官,身着各色官服,簇拥在学宫庭院中,低声议论着。这些农官皆是各地主管农桑的官吏,奉嬴政之命前来咸阳,学习代田法、堆肥术与新农具的使用技巧。可看着乌泱泱的人群,负责组织教学的官吏却犯了难,急得满头大汗。“这么多人,站得远的连图样都看不清,公子要如何讲解才好?”赵工头站在扶苏身旁,望着庭院中密密麻麻的人影,忧心忡忡道。
扶苏也在思索此事。此前讲解农具,皆是小范围演示,如今数百人齐聚,单靠口头描述与竹简图样,根本无法让所有人都听清看清,更别提掌握操作细节。他踱步间,目光落在工坊墙角堆积的平整木板与一袋袋白垩土上,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赵工头,墨言、墨行,速带工匠做几件东西!”扶苏吩咐道,“取十块丈许长、三尺宽的平整木板,将表面打磨光滑,再用炭灰混合桐油涂抹均匀,制成黑色的‘黑板’;再取白垩土,加入少许黏土与水,揉成条状,晾晒半干,制成‘粉笔’。”
众人虽不解其意,却还是立刻动手。墨家兄弟手艺精湛,工匠们配合默契,不过一个时辰,十块漆黑平整的黑板便制作完成,数十根白垩粉笔也晾得半干,握在手中粗细适中,恰好便于书写。
扶苏让人将黑板架在学宫庭院的高台上,自己手持一根粉笔,走上高台。“诸位农管大人,今日便用这黑板与粉笔,为大家讲解曲辕犁的构造与使用技巧。”
说罢,他抬手在黑板上一画,一道清晰的白色线条立刻显现。扶苏手腕转动,曲辕犁的轮廓、犁辕、犁架、犁铧的位置,竟在黑板上栩栩如生地呈现出来。“大家请看,曲辕犁的关键在于这四十五度的曲辕,用枣木经三次火烤煨制而成,此处是燕尾榫衔接,需用浸油麻绳加固……”
他一边讲解,一边用粉笔在黑板上标注尺寸、画出细节,重点之处还用粉笔圈出,声音洪亮,字迹清晰。站在庭院后排的农管,虽距离稍远,却也能清楚看到黑板上的图样与文字,再也无需挤上前争抢观看竹简。
“这黑板与粉笔,真是神了!”一名来自巴蜀的农管惊叹道,“公子画得清楚,讲得明白,比看竹简直观百倍!”
“是啊!以前学农具,对着竹简上的图样琢磨半天都看不懂,如今一看黑板,立马就明白了!”另一名农管附和道,手中还拿着木牍,飞快地记录着黑板上的要点。
人群中,淳于越也在其中。他本是奉嬴政之命前来监督教学,心中对这些“奇技淫巧”仍有抵触,可看着黑板上清晰的图样与扶苏条理分明的讲解,再对比手中厚重的竹简,心中竟生出几分认可。待扶苏讲解完曲辕犁,淳于越犹豫片刻,竟走上前,对着扶苏躬身道:“公子,这粉笔与黑板,授课极为便捷,不知可否赐老夫点,带回博士学宫授课?”
扶苏闻言一笑,连忙让人取来一匣粉笔,递给他:“先生若觉得有用,尽管拿去便是。这黑板与粉笔制作简单,先生可让人多做些,方便教学。”
“多谢公子。”淳于越接过粉笔,心中对扶苏的成见,又淡去了几分。
消息传开,咸阳城内的各个学宫、博士府纷纷效仿,打造黑板、制作粉笔。往日授课,博士们需捧着厚重的竹简,学生们争相传阅,往往一堂课下来,大半人都未能看清内容。如今有了黑板与粉笔,博士们当堂书写讲解,学生们一目了然,授课效率大增,反响空前热烈。不少学子纷纷称赞:“黑板粉笔,真乃治学利器!”
东宫工坊内,另一边的造纸筹备也已到了关键阶段。楮树与桑树皮浸泡了半月,早已泡得软烂,用手一捻便能撕下纤维。墨言、墨行兄弟按扶苏的要求,打造了一口巨大的陶锅用于蒸煮,还制作了数十张细密的竹帘,用于抄纸。
“公子,树皮已经泡透,可以开始了!”陈禾前来禀报,脸上满是期待。
扶苏走进工坊,只见浸泡树皮的土坑中,树皮已膨胀得发白,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气息。“好,开始蒸煮。”
工匠们将泡透的树皮捞出,去除外层粗皮,只留下内层柔韧的纤维,切成小段,与提前准备好的麻线(按树皮与麻线七比三的比例)一同放入陶锅中,加入清水,再放入少许石灰,以中和树皮的酸性。“蒸煮需用大火,煮足三个时辰,让纤维充分软化、分解。”扶苏吩咐道,墨行立刻指挥工匠点燃煤炭,陶锅下的火焰熊熊燃烧,锅内的水很快便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三个时辰后,锅内的树皮与麻线已煮得软烂,汤色呈深褐色。工匠们将其捞出,放入石臼中,由四名壮汉轮流捣捶,直到捣成细腻的纸浆,再将纸浆倒入大陶盆中,加入适量清水,搅拌均匀,让纸浆均匀分散在水中。
“抄纸是关键,力道要匀,速度要稳。”扶苏拿起一张竹帘,示范道,“将竹帘放入纸浆中,轻轻一荡,让纸浆均匀地附着在竹帘上,然后缓缓提起,沥干水分,再将竹帘上的纸浆层倒扣在铺好的麻布上。”
墨言、墨行与工匠们纷纷效仿,手持竹帘,小心翼翼地抄纸。起初,有的纸浆层太厚,有的太薄,有的厚薄不均,扶苏在一旁耐心指导,调整纸浆的浓度与抄纸的力度。“纸浆与水的比例要适中,每盆水加入五斤纸浆最佳;抄纸时,竹帘要保持水平,提起时速度要慢,避免纸浆流失。”
经过反复试验,工匠们渐渐掌握了技巧,抄出的纸浆层厚薄均匀,质地细腻。一张张带着水分的纸浆层被倒扣在麻布上,叠放整齐,再用木板压住,放上重物挤压脱水。
脱水后,工匠们将湿漉漉的纸张一张张揭开,铺在向阳通风的木板上晾晒。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微风拂过,纸张渐渐失去水分,颜色从深褐色变成淡黄色,质地也变得柔韧起来。
三日之后,第一批纸终于晾晒完成。扶苏拿起一张纸,手感轻薄柔韧,表面虽不算十分光滑,却足以书写。他取来一支毛笔,蘸上墨汁,在纸上写下“大秦农书”四字,字迹清晰,墨汁不易晕染,比在竹简、木牍上书写便捷百倍。
“成了!真的成了!”陈禾激动地拿起一张纸,翻来覆去地看着,眼中满是震撼,“这么轻薄的东西,竟能写字,比竹简轻便太多了!”
“公子真是神人!”墨言抚摸着纸张,感慨道,“用树皮、麻线就能做出能写字的纸,这简直是神迹!”
消息很快传遍了咸阳城,百家弟子、文人墨客纷纷闻讯赶来东宫工坊,想要亲眼见见这传说中的“纸”。当他们看到扶苏手中轻薄的纸张,看到毛笔在纸上流畅书写,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
一名儒家弟子拿起一张纸,小心翼翼地写下几个字,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以前写一篇文章,需耗费数十甚至上百片竹简,搬运起来费力无比,如今有了这纸,一张纸便能写下数十字,携带、翻阅都极为便捷,真是天降祥瑞!”
“何止是便捷!”一名法家弟子道,“竹简制作繁琐,耗费木材,而这纸用树皮、麻线便可制成,原料随处可见,成本极低,日后人人都能用上纸,学问的传播也能更广泛!”
百家弟子们争相观看、试写,工坊内一片赞叹之声,直呼“神迹”。连之前对扶苏多有非议的一些儒家弟子,此刻也对他敬佩不已。
扶苏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各地农管在咸阳的期限只剩半月,要将代田法、堆肥术、新农具的使用技巧整理成农书,若用竹简抄写,不仅耗时费力,还难以在农管离开前完成。如今纸已制成,若能尽快研究出印刷术,便能批量印制农书,让每一位农官都能带回一套,推广至各地。
“墨言、墨行,”扶苏召集墨家兄弟,“如今纸已制成,我需你们打造一套印刷工具。用枣木雕刻文字与图样,制成印版,再用墨汁涂抹,将纸张覆盖在印版上按压,便能批量复制文字。此事紧急,需在半月内完成,你们可有把握?”
墨言、墨行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兴奋:“公子放心!雕刻印版对墨家而言并非难事,我们兄弟二人立刻召集工匠,日夜赶工,定然不会误了期限!”
陈禾也道:“公子,我已组织农家弟子,将各项农法、农具技巧整理成文,只需印版制成,便可立刻排版印刷!”
半月之期,看似紧迫,却承载着大秦农桑推广的希望。扶苏站在工坊内,看着工匠们忙碌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