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刺耳的闹钟如同电钻般撕破了陈钊龙混沌的梦境。他摸索着按掉手机，挣扎着从那张睡了三年、中间已经微微塌陷的弹簧床上坐起来。窗外是城市恒久的灰蒙蒙色调，即便在初夏，也透着一股钢筋水泥森林特有的压抑感。
“又是周一，人类的受难日。”他嘟囔着，趿拉着拖鞋走进狭小的卫生间。镜子里的男人，头发乱得像鸟窝，眼底下挂着两抹鲜明的黑晕，那是长期熬夜加班、与产品需求文档和程序员“友好”交流留下的勋章。
陈钊龙，二十八岁，某中型互联网公司的产品经理。在这个职位上，他练就了两项绝技：一是能从运营天马行空的需求中，精准提炼出“他们到底想要个啥”的核心逻辑；二是能在程序员“这个做不了”的斩钉截铁中，找到“换个法子也许能行”的缝隙，并用无穷的耐心和略带诙谐的语言软磨硬泡。
挤早高峰地铁是另一项日常修行。他像一颗被投入沙丁鱼罐头的豆子，在人群的裹挟下脚不沾地地“漂”进了车厢。鼻尖充斥着各种早餐包子、香水、汗水的混合气味，耳边是嘈杂的短视频外放和抱怨声。他努力缩了缩身子，给自己争取了一丝可以勉强呼吸的空间，内心默默吐槽：“这密度，都快赶上简并态物质了，再挤挤说不定能引发核聚变。”
历经四十分钟的“贴身肉搏”，他终于抵达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下。在电梯里整理了一下被挤得皱巴巴的廉价西装，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我能搞定一切”的表情，踏入了办公室。
“龙哥早！”实习生小刘热情地打招呼。
“早啊小刘，今天气色不错，看来周末的约会很成功？”陈钊龙笑着回应，顺手从办公桌上拿起杯子去接水。
“别提了，人家姑娘说我是个好人。”小刘耷拉着脑袋。
“没事，‘好人’是基础评价，下次展现点‘有趣的灵魂’，比如跟她聊聊你是怎么把产品原型图画得像抽象派艺术的。”陈钊龙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
上午的需求评审会，果然又是一场“恶战”。运营部新来的总监，一位妆容精致、斗志昂扬的女士，提出了一个“基于用户行为大数据动态优化UI界面并实现千人千面精准推送”的宏大需求，预计开发周期一周。
陈钊龙耐着性子听完，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扶了扶眼镜，微笑着问：“李总监，这个想法非常前沿。为了更准确地评估，我想了解一下，您说的‘大数据’目前数据埋点覆盖了多少？数据清洗和实时计算框架的吞吐量能支持动态UI的延迟要求吗？另外，‘千人千面’的算法模型准确率目前基线是多少？”
一连串专业问题让李总监愣了一下，气势稍减：“这个…技术细节需要和开发确认…”
陈钊龙点点头，语气依旧温和：“我理解。这样，我们先明确最小可行性产品（mVp）吧。本周我们先集中精力，把核心页面的A\/b测试框架搭起来，收集初步数据，为后续的‘千人千面’做准备，您看如何？步子太大，容易…嗯，您懂的。”他适时地收住话头，给了对方一个“你懂的”眼神。
最终，会议在他的引导下，确定了一个切实可行的第一阶段目标。散会后，开发组长老张对他竖了竖大拇指：“钊龙，还是你行，四两拨千斤。”
陈钊龙回到工位，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待办事项，长长地吐了口气。这种在混沌中建立秩序，在扯皮中推进项目的工作，日复一日，消耗着他的激情和精力。他熟练地点开旅行App，看着上面黄山云雾缭绕的风景图，内心做出了决定。
“不行了，再待下去我就要和产品需求文档同归于尽了。必须出去透透气，就黄山吧，一个人，清净。”
他向直属领导请了年假，理由充分——身心疲惫，需要充电以提高工作效率。领导看着他那确实不算好的脸色，爽快地批了。
下班铃声响起，陈钊龙第一个冲出办公室，感觉像是刑满释放。他回到出租屋，利落地收拾好简单的行装，一台单反，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本一直没时间看的《人类简史》。
“暂时告别吧，钢筋混凝土的牢笼。山野之间，才是灵魂的充电站。”他对着窗外依旧喧嚣的城市挥了挥手，背上行囊，踏入了前往机场的出租车。夜色初降，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在他眼中，第一次显得不那么令人烦躁，反而带上了一丝暂时解脱的轻松感。